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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双成面如泥塑,寒潭似的双眸直盯远处,怎么也不转开眼睛。
她不是傻瓜,当然听得懂秋叶那句话的意思,儒州盗剑那晚的景象历历在目,今夜只不过再重遇一次尴尬而已,因此她屏住呼吸不敢回头。
正是因为她不傻,她也看出了一个秘密:秋叶对她很是反复无常,像长白山上的雾,每日随气象变幻不定,前几日风大雾急迎面刮得她招架不住,现在是冷雨霏霏黏人的雾气缠绕全身,仿似要一点一点地渗入骨血。
秋叶紧贴于身后,冷淡飘渺的气息吹拂过来,不容忽视。冷双成紧抿住嘴,察觉自耳廓至脸颊渐渐升起温热,心里恼怒。
秋叶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拽住了她的头发,先是拢起头顶上最短的部分,拉了拉,放下后抓起发尾,又扯了扯。
冷双成仍是不敢动,嘴里忍不住说道:“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只是一日没照看你,你就落得这般落拓。”秋叶转过身来,面对着冷双成的眼睛,“唐五的大搜手精尽了不少,不过用在这个地方,好比是野狗打架一样。”
冷双成原本见他只拽着自己头发,松口气,悄悄挪动了下身子,但听闻此言后,不由得怒道:“公子,你怎能骂我是……”
秋叶突然紧钳冷双成后脑,左手箍住她的腰身,将她送到嘴边狠狠地吻噬了一口:“你也越来越不像话了,出去和人打成这样。”
冷双成震怒,挣扎出单掌朝他劈去。“公子重伤在身,居然还有这种闲情逸致来逗弄我!”右手藏于袖中一展,凝气蓄势待发第二掌,均被避了开去。她蓦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凝声问道:“方才那是三十六路小擒拿的‘双折手’?”
秋叶一袭得手极快松开,旋转身躯走向主台,口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你现在才六成功力,险些没抓住你——以后需换成大擒拿手。”
冷双成惊奇,提起的手掌也忘了放下,迟疑而问:“公子没中毒?”
“唐七给我喂了解药。”
冷双成虽然不明白唐七如何喂了他解药,但她想起在解毒前后他所经受的折磨,面容上不禁由惊怒蜕变成耸动:“公子既知不可避免唐五的毒害,又何必单身赴宴……”
秋叶转眸看着她,一双狭长深邃凤目依稀带些颤动,开口说了一句:“真是个傻瓜。”语声已无平日的如雪冷漠,缠绕唇间渗透着一种无奈。
冷双成微一沉吟突得要领,尔后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秋叶立于花台,左右查看一眼,微抬手腕屈指一弹,指风穿透一朵硕大娇艳的海棠,应声而开了一道门户,就在冷双成面对的五彩琉璃柱上。
“果真如此。”他冷冷地说。
冷双成回过神来,细看了下四周繁复花海,发觉要从花团锦簇中认出那朵海棠,简直有些神奇。但她忍住没有发问。
秋叶转过面容,看了下她的神情,淡淡说道:“我知你心中有诸多疑惑,恐怕还在揣测我为何不急切救出程香,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们在底下绝对安全。”
冷双成暗自心惊,面目上仍是平静。
“那朵海棠,不是玻璃翠(四季海棠)中的一种。”秋叶抬起右手指了指身侧,“味道也不对。”也不管冷双成是否听懂,复又说道:“这道门户是他们最后的退路,是以子樱今晚才如此镇定地纠缠于我,他们放任水饮在外结阵守护,也是为了让他们顺利地从这栋楼里消失。”
冷双成对于琴棋书画风雅之事略知皮毛,她的确有些没听明白,但她愿意动脑筋思索:花我是不认得,好在秋叶嗅觉厉害,子樱也不提防被他看出端倪,想必是一早有废弃此窝点之心。
她转念又想到了那名不知名不知影的高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传闻有一名武技集大成者埋伏此间——”
“是。”秋叶不待冷双成说完,笃定说道,“那人叫萧乔,王一飞之叔,此刻正在外面。”
冷双成面目上多多少少有些震惊,她极力收回远视窗幔的目光转为冷静:“萧先生是何来历?他为何按兵不动?”
“萧乔埋伏在水饮刺客里,”秋叶默默吐纳两下,稳了稳嗓音说道,“此刻他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变化,他在等一个人的来临。”
冷双成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错愕地看着秋叶,但仍是沉稳身躯没有询问。
秋叶并不看她,目光疾掠,晃过一些隐隐的亮色。“还不能再看她了,否则心里下不了决定。”这近似喟叹的声音在他心间响起,让他迷乱一片的心境清凉不少。
“我必须交代你一些事情。”秋叶冷淡开口,目视前方,“子樱曾说过了今晚她就万事大吉,显然他们在计划干一件勾当,因此一直呆在大厅等着那个计划完成,只不过出了些意外——子樱迷倒唐五,无需喻雪出手,而你吓晕了子樱,无需我出手。”
“公子所说的计划是——”
“冷双成,你看这间红袖楼构建如何?”秋叶不答反问。
冷双成想起自己所见过的水晶雕阁,豪华水下城,眸光中带了些了悟,抬头说道:“即使只见此间,也能推断出红袖楼宛如地下宫殿。”
“红袖楼铺张靡费,仅靠营运无法支撑,其实她们还有个后台。如果没有这个后台,在这片官妓昌盛之地,普通妓院难以独霸西京……”说到这里,秋叶顿住了声音,转眼看了看冷双成。冷双成何等机敏,见他意有所指的目光,心中一突迅速说道:“请公子明示。”
“是魏无衣。”冷双成能够承受起所有猜想,忍受所有后果,惟独没有想到过魏无衣。这个名字对于她是陌生而熟悉的隐痛,如同长在身上的伤疤,你不去揭开碰触,永远不会感觉到它的存在。可是此刻在秋叶口中说出,她就知道这个结果是千真万确的,顿时一阵声音仿似渐渐低沉下去,她轻轻摇晃了两下身躯,像是在汪洋大海里扎了一个浪头,爬起来后又茫然地走到椅子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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