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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个意思,奴才也知道,太后那边也传话了让小侯爷过去陪着用午膳,正不知道怎么跟皇上回话呢。”一个太监能怎么回话?这些年宫里的太监上上下下,宋虔之花了不少钱打点,自然知道,孙秀能来跟他说这个话,已是犯了忌讳。皇帝的意思正是要让他在太后和他之间做个选择,从进秘书省的第一天起,宋虔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谢谢孙公公,您就跟皇上回一句,我们都会去。”宋虔之打发走孙秀,在院子里站了会,一头钻进问讯室。
“也就是说,你和楼江月,下午出宫去皇上御用的琵琶园见了一名舞姬,此人名叫秦明雪,是楼江月的相好?”
汪藻国忙道:“不敢肯定是相好,但一定是相熟的人。”
“秦明雪。”宋虔之心头一凛,看陆观神色,陆观一脸的茫然。
宋虔之在陆观旁边低下身,凑到他耳边:“琵琶园是养在宫外的歌舞班子,林疏桐就在那里。”
陆观神色一变,把案卷翻到另一本,手指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今日就审到这,把供词给汪大人看,让他签字。”陆观让人过来收拾案卷,和宋虔之一起走出问讯室。
汪藻国似有话想说,也来不及叫住陆观了。
宋虔之和陆观边走边说,先是说明日去宫里陪皇帝用午膳的事。
陆观眼底一亮,颇为沉默地嗯了一声。
“到皇上跟前,案情就先不提,圣上叫咱们去,是褒奖整个秘书省,年关将至,你这新官上任,皇上这是信任你我。陆大人一定要努力把这个案子办好,办得漂亮。”宋虔之故意不把话说得太明,秘书省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陆观要是能把这个案子办好,就会留下来做他的顶头上司。如果陆观此人玩不来揣摩圣意那一套,整个秘书省都会被带进死胡同,倒不如死了的干净。
陆观突然站住脚。
“陆大人。”
“你认为汪藻国是杀害楼江月的真凶吗?”
宋虔之眼神一动,这陆观问话未免太直接,他想了想回道:“汪藻国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非趁楼江月睡死以后先将他绑起来,再下毒手。而若是楼江月已经睡死,被绑起来,汪藻国只能直接下手,要是那样,楼江月就不会有机会去柜子旁边,血也不会沾到那处。”
陆观目中微带诧异,很快恢复,他点头道:“今夜去楼江月进宫前住的青楼看看。”提步就走。
宋虔之连忙跟上:“要去青楼?”
“你也可以不去。”
“去哪一家?”宋虔之语气带着些兴奋。
“你很熟?”
“啊?”
“京城的青楼,你都很熟悉?”
宋虔之不怎么好意思地笑笑:“还行,肯定比陆大人要熟悉一些。”
一整日里,宋虔之就在秘书省陪着新走马上任的陆大人看案卷,刑部的两本他早已看熟了,陆观将楼江月那本案卷给宋虔之,之后书办到,陆观又示意书办把记录给宋虔之看。记录里提到楼江月最常去的是一间叫章静居的妓馆,位于城东,离皇宫有些远。
汪藻国供述,楼江月被害前日下午,他们两人出宫是因为楼江月想去皇上御用的歌舞班子找自己的一个熟人,给她送些钱去。楼江月几乎把进宫所获的赏赐都送给了名叫秦明雪的这位舞姬。
陆观从汪藻国处问明,楼江月写一首词,在京城高官之间十分抢手,官员会命府上官妓编曲传唱。楼江月在京城中居无定所,最近一年中常去的就是这间章静居,章静居在京城是为普通平民开设的妓馆。
“陆大人你还真把下官难住了,这一间我从未来过。”宋虔之一身湛蓝锦绣袍子,玉冠束发,站在章静居门口,有点不敢进去。
两侧阑干上遍是红男绿女,各自抱在一处,小声说话。不少穿着暴露的女子懒懒抱着栏杆,或坐或靠,一只手抓着臂上聊胜于无的红纱朝人群挥扬,一抬手便露出大半截雪白藕臂,如此招徕客人,把宋虔之看得眼神都直了。
往常他去的场所,总也要先入包间坐下,再由老鸨带着挑人,办事之前,两方俱是衣冠楚楚,一派正经。
楼江月住在这样的地方,第一说明他穷,第二说明他跟李相之间发生过什么不为外人道的事,这就是他们得查出来的内情。宋虔之边想边走,回头道:“走吧陆大人。”不想撞进眼帘的是个大不自在的陆大人。
陆观落在后面,半天不跟上来。
宋虔之只得往回退了几步,问他:“不是陆兄要来?怎么?不敢进去?”他心中一动,又觉荒谬,“陆兄不会从未来过风月场所?”
陆观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宋虔之一愣:大楚男子十三岁可以娶妻,这位陆大人不仅二十四了没娶妻,还没逛过妓馆,还真稀罕。
“走吧走吧,也让陆兄开开眼,快活快活。”宋虔之再度往前走,陆观再度没跟上来,宋虔之恨铁不成钢地上去拽陆观的袖子,“我带了钱,怕甚!”
章静居的花娘一个比一个热情,宋虔之都险些招架不住,比他还高一个头的陆观一个劲往他身后躲,更是令宋虔之只觉好笑。
宋虔之朝那四十多岁的鸨儿说:“你认识楼江月?”
鸨儿眼珠转来转去,并未答话。
“他这几日进宫去了,我爹寻思着完事再找他怕是买他一首词要花更多钱,叫我来看望看望他的相好,也好帮忙吹点枕头风。”
瞬间鸨儿笑脸如菊。
“楼爷在我们这儿可不止一位相好,不知道这位小少爷要找哪一个?”
“都叫来吧。”宋虔之随手就是一张五十两银票,单独又拿出十两银锭,“烫两壶酒,我这个兄弟爱听琵琶,请两名弹唱。上四个荤菜下酒,一盘时兴果子,再来两碗绿玉汤羹。先这样,陆兄,你还爱吃些什么?”
陆观冷不防被叫了一声,一脸呆愣。
宋虔之嘴角弯翘起来,挥手让鸨儿就去办,鸨儿又叫来一名壮汉带他们上楼。
章静居里人声喧哗,往上走,宋虔之见惯了这样吵闹光鲜的地方,不以为如何。
陆观站在楼上顿住脚,往下看去,俱是男男女女醉倒在一处,离得近处,就有男人将手伸进女人开得极低的领口。他连忙把眼睛移开,脸色通红,抓了抓耳朵,随着宋虔之走进包间。
壮汉招呼他们坐下,便下楼去烫酒。
宋虔之熟门熟路将倒扣的杯子翻过来,把一边的黑色茶壶架在加了炭的小炉子上,水沸之后,他提起茶壶,分别注满两个酒杯,涮过杯的水倒在一个同样黑色的陶盆中。
宋虔之袖手抬眼,看见陆观脸仍然很红,好笑又不便笑出声。
“陆兄真是头一回到妓馆来?”
陆观看了一会宋虔之。他是天生带来的火体,冬天都不用穿棉袄,今夜却穿着一件宽大的棉袍,室内很热,汗水跟着陆观的脑门往下流。
宋虔之又一脸无所谓的戏谑。
陆观心头火起,冷道:“想必宋大人常来?”
“城东不常来,常去的也就是琵琶园周围那几家,听听曲子。”宋虔之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抬眼看着陆观,“衢州怎样?没有这种风月场所吗?”
陆观似乎不大愿意提起衢州。
宋虔之前所未有地毫无眼色地继续问:“陆大人曾经是罪臣,不知所犯何事?”
楼下男女喝醉时的喧哗,隔壁那对鸳鸯欢愉的浪声一时间都远了。
陆观静静注视着宋虔之。
宋虔之没看他,而是一脸不经心地在看桌上那瓶梅花。
这时,陆观才嗅见一股苦寒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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