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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门后,宋虔之叫住周先,陆观本已要进门,看到宋虔之打眼色,回转步子走了过来。
“周先,你是宫里来的,代表皇上,有些事我没同你事先讲清楚,还是提一句。”
陆观眉头一皱,看着宋虔之。
宋虔之手揣在袖子里,虚虚地望着廊庑下飘摇的灯,并不看周先。
“这是秘书省,虽然直接听令于皇上,我在这里干了四年,从来没有一个案子不合皇上的心意,但我也从来不会事先同宫里说什么。这么说吧,这四年里,我没有办过一件冤假错案。量刑轻重自有大楚律法所定,或轻或重,其中或者有能斟酌之处。牵扯到哪些人,哪些话可以问,哪些证词可以给皇上看,这都是后话。这两桩命案,皇上钦定了陆大人做主审,你我只是陪审,我的官阶在陆大人以下,你的官阶在我以下。审案的时候,不要乱了主次。”
一出门,周先便收了那副威严,端着笑模样说:“是,卑职也是头一次参与秘书省办案,不太懂,多谢宋大人提点。”
宋虔之又朝陆观说:“如果真的跟宫里有关,也要问。”
陆观想说什么。
“那天陆大人不是同我说,一定会查明真相吗?”
陆观看见宋虔之眼神中流露的鼓励,心底突然腾起了一股劲。现在陆观领着秘书省头一把手的位子,宋虔之毕竟在这里呆了四年,秘书省上下都对他有感情,跟着他办事习惯了。从第一次提审汪藻国,宋虔之就有意将问话的主动权交给他,像是真的并不贪恋秘书省的权柄。
陆观心念电转过,淡道:“多谢。”
宋虔之不置可否。
另一间讯问室内钱书办已让人将汪藻国带到,喝过酒的汪藻国,脸色微有红晕,眼神却很清醒。且前前后后算上在刑部,他已经被提审过六次,今天更是一日内连被提审两次,不像许州那么慌张。
“汪藻国。”
听见陆观的声音,汪藻国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说:“陆大人请问吧。”
“楼江月在章静居住过一段时间,此事你可知道?”
汪藻国愣了一愣,去看周先,周先手里玩着一块玉佩,并未看他。
“知道。”汪藻国舔了舔嘴唇,快速垂下眼。
“是楼江月告诉你的?”
“楼江月盛名在外,京中喜爱诗词的文人雅士没有几个不知道他住在章静居,还有不少大人上章静居求他写的词。”
“那你是否派人去求过?”
汪藻国讪笑:“曾经求过,只是没有求到。”
“楼江月被害后,有人自称是汪府的人,去章静居取走了楼江月的行李,你可知道此事?”问话后,陆观直视汪藻国,他双眸本就深邃,眼神凌厉。
汪藻国嘴唇微微张开,看了一会儿陆观,旋即眼珠左右转动,耳中传来一声玉佩磕在桌面上的响音。
少顷,汪藻国满头大汗地看周先。
“你看周先做什么?”
汪藻国回:“前次问话只有陆大人与宋大人在,周大人不在,我不知道上次提到的内容,现在能不能提。”
“可以。”
汪藻国舔了舔干裂的嘴皮,低声而快速地说:“我在刑部的时候,家人怕我吃苦,打点了一番,来牢中看我时,我让他们派一个人去章静居取楼江月的行李,又想到此案发生在宫中,应该是秘而不发的,便让他们不要泄露出楼江月已死的消息。”
这就和想的完全不一样了。宋虔之心内一震,下意识转过去看陆观,陆观也看了过来,二人的视线匆匆一碰。
陆观继续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案发时我是第一个到现场的,现场没有发现那封陈情书,如果真如楼江月当晚喝醉时与我发的牢骚,可能会牵扯到恩师,我……我想,当时还没有人知道这封陈情书的存在,即便是皇上,也只是知道楼江月会去写,他是否写好了,写了什么内容,皇上应该还不知道。所以……”
陆观猛一拍惊堂木,汪藻国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这是欺君!”
汪藻国露出苦笑,没有说话。他脖子通红,耳朵也在发红,整个下颌与腮帮都在微微抖动。
这下和李相也扯上了。宋虔之心想,许州是蒋梦的干儿子,人是周先查出来的,但不至于许州压根没有接触过林疏桐,内侍监谁当值是可以查的,这不会假。蒋梦到底去没去过,只有许州与蒋梦知道,他得抽空暗自进宫问一次蒋梦。
宋虔之的目光落到汪藻国身上。
本来以为章静居的孟娘说汪府去的人帮楼江月取行李是假的,至少不是汪府派去的人,第一,冒名太容易了,加上汪藻国是刑部结案敲定的凶手,这个案子牵扯到的人一定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进程,自然会知道汪藻国已经锒铛入狱,假托汪藻国府上的下人是最方便也最容易脱身的办法。其次,当时楼江月已经死了,坊间并不知道,汪藻国与他一同受命进宫为皇帝写贺词,这件事京城都知道,楼江月没人可以差遣,让汪府的下人去帮他拿行李合情合理。还是想岔了。
“这件事与李相有关吗?”
陆观的声音宛如一个惊雷,在宋虔之耳朵里炸开,也炸开了汪藻国的脑子。
周先一边嘴角勾起,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就像在听戏。
“恩师全不知情。”
“你做的这件事,都是为了李相,李相却并不知道,是这个意思?”陆观又问。
钱书办满头是汗地停了笔。
宋虔之出声道:“钱书办,写下来。”
钱书办连忙应声,提笔继续写。
“是,恩师不知情。”汪藻国恳切道,“恩师桃李满天下,门生众多,是我思虑欠周,做了画蛇添足的事情。以皇上对恩师的信任,应当不会偏信一两句诋毁。”
“你跟楼江月一起去琵琶园那天,你本人也见到了秦明雪?”陆观改了思路,重新问。
“是。”汪藻国神色茫然,不知道陆观为什么又问起第一次提审问的问题。
“秦明雪请你二人喝茶了吗?”
汪藻国更莫名其妙了。
“喝了,喝的普洱茶。”“秦明雪和你们喝的一样的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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