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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门外站着瞻星,宋虔之大大松了口气,把她让进来,探出头去看了看外面,确定没人跟着。
“就是他!”瞻星看见高念德就气炸了肺,冲上去就想拔周先腰间的刀把高念德劈成两半,“他杀了林红!”
“住手!”宋虔之喝住瞻星,“此人要押回京城让皇上处置,你在这儿杀了他,我怎么向朝廷交代?”
瞻星胸口急剧起伏,嘴唇颤动,半天才缓过劲。
“少爷……”
一看瞻星要哭,宋虔之连忙道:“回京路上你负责看着他俩,不能让他们自尽,也千万不能让他们逃了。”
“回京以后皇上会砍他们的头吗?”
宋虔之道:“他们身上背的罪名,死多少次都不够。”
瞻星这才作罢,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
回到军营已经快到四更,宋虔之却一点也不困,在帐中铺开一张纸,写下柳素光、李明昌、坎达英的名字,画了个圈代替苻明韶,下方简略画了三个板块,大楚疆域像是一头体格雄壮的熊,有点臃肿笨拙,其北是扁长横卧的一溜弯月,那是阿莫丹绒,孤悬在外的半岛是黑狄。
“明天再想,睡觉。”陆观看了一眼宋虔之写写画画的纸,低下头,以唇碰了碰他的耳朵。
虽然是被陆观半抱着拖到了行军床上,周先早已经睡得直打呼噜。
宋虔之睡不着,翻过身去抱着陆观的腰,脑袋一片放空,正在发呆,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平地里一道惊雷劈下来,他后脑勺一顿发麻,呼吸停顿,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怎么了?”陆观低声问,低下头来亲宋虔之。
“柳素光是李明昌的人,李明昌是坎达英的人,柳素光现在在为皇上办事。”宋虔之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吐息如同微风拂过陆观的耳蜗,“如果柳、李两家,只是一座桥。那桥的两端,只能是苻明韶和坎达英。”
“你把苻明韶想得太坏也太大胆了,与虎谋皮的事,他还做不出。”陆观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抬眼看近在咫尺的宋虔之,“你就这么在意他?”
“你的旧情人,你说呢?不在意他不就是不在意你?”
陆观被说得一时语塞,只是将宋虔之抱紧。
宋虔之当然不是因为在意苻明韶,只是苻明韶手里的势力最强,而且,他在暗处,譬如说这个柳素光就是从前宋虔之不知道的存在。
“这下好了,我建议他裁撤麒麟卫,反而办了件坏事。”宋虔之无奈道,“柳素光是李明昌的人,如果李明昌没有实实在在被坎达英捏在手里,还可能是苻明韶的奇招。”
陆观没有说话。他知道李谦德在阿莫丹绒虽然势大,阿莫丹绒王室在将领上却任人唯亲,所有大将军都是王室成员,而阿莫丹绒人好勇斗狠,个个骁勇善战,战斗力不强的王室成员,等不到长大成人就会在阿莫丹绒向外扩张的战事里捐躯。
这样一个充满狼性的王室,不可能绝对信任大楚叛臣,除非李家能够给坎达英一份大礼。
“我还是觉得,此事疑点甚多,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柳家与李家的关系是否真这么牢固,柳素光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不清楚。不要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你就小看她。有时候女人做事,比男人更能出奇招。厉害的女人,多半折在一个情字上。”
宋虔之翻了个身,陆观从身后抱着他,宋虔之特别喜欢这样抱着,后背贴在陆观温暖的怀中,无论被窝外再寒冷,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与他无关。
“你的意思是,她还会来找周先?”宋虔之迷迷糊糊把眼睛闭上,抱住陆观伸到他面前的手臂。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认定拷问周先的是柳素光的手下,我也倾向于这种可能。如果是柳素光,那就是说,皇上想要这把剑。现在剑没找到,她一定还会来找周先。闫立成和高念德只有两个人,他们手下如果有一个可以驱策的人,也不会落到两人孤身在外,高念德还亲自扮作黑衣人袭击周先,显然是被逼急了才出此下策。拿到霸下剑,苻明懋就可以假托先帝的名义,重返京城,甚至逼皇帝退位。他是先帝长子,要不是有周太后,先帝不会在驾崩前立苻明韶为太子。然而要说名正言顺,苻明懋是最应该继承皇位的人。”
“也不能怪姨母,当年苻明懋在朝中就有不少大臣支持,谁都会选择苻明韶来扶持。”宋虔之忍不住又想起他外祖给李相写的“杀之”,可以说当年周家为了让苻明韶登上皇位,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冒着风险也做了,现在周太后却被软禁,苻明韶的势力开始浮出水面。
“再看吧,苻明韶手里不会只有柳素光。黑狄大军一退,他照样要把李相弄下去,到时候就是罪臣还朝,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清洗。你我都只是小人物,小角色。”
这话说完,陆观在宋虔之脖子里深深嗅闻。
宋虔之感到陆观的脸在后颈中磨蹭,他很喜欢这种近似兽类亲近的方式,让他感到在茫茫天地间,还有这一份温暖陪伴他,不离不弃。
陆观是个孤儿。
宋虔之心一软,反手抱住陆观的脖子,侧过头去亲了亲他的唇。
陆观一手将被撑上去,翻到宋虔之的身上,呼吸变得粗重。
第二天一大早周先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了。
“天亮了吗?”宋虔之话音带着浓浓睡意,趴在被窝里不想动。
陆观先起来收拾好自己,然后给宋虔之穿衣服,先穿好上衣,宋虔之连忙脸红地按住被子:“不用了,我自己来。”
昨天带回来的闫立成和高念德,宋虔之交给了白古游,白古游找人看守着,宋虔之暂时不去管他们。
军营里人人都有事干,就这一路钦差,可以说相当无聊。两军对垒中,白古游显然也没有拔营的打算,宋虔之喂完马,找了个视野开阔的草垛,坐在上面看不远处的校场上将士们在对招演练。
陆观爬了上来。
“有事?”宋虔之斜陆观一眼。
“没事。”陆观从怀里摸出一块烤红薯,掰开,分成两半,一人一块,“才烤的。”
宋虔之拿着红薯有点哭笑不得,边剥皮边说:“小爷我跟着你,就给我吃这个,这是喂猪的你知不知道?”
陆观嘴角带笑地看宋虔之。
宋虔之尝了一口,顿时眼睛弯了起来,好甜。
“以后咱们过日子,你就吃了睡,睡了吃,我就养猪。”
如果有一天能过上那种清净日子,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宋虔之清楚地知道,就算他愿意离开京城,苻明韶在位一天,就不会放过他。在这点上,他身上流着周家的血,他外祖的荣光仍笼罩在他的头上,而陆观是可以牺牲的。
更让宋虔之只能进不能退的是,只有他手中有权力,他才能护得住周婉心,也才护得住陆观。
这些话宋虔之没说,他啃完红薯,把皮往底下马棚里一扔,跳下草垛。
一个小兵来报,说有人送信给宋虔之。
陆观接过信去。
“谁写的?”宋虔之随口道,“我在孟州没有熟人,不会是柳素光吧?”
“没有落款。”陆观把信给宋虔之,“约你今天晚上到溯溪县北口客栈共度良宵。”
宋虔之差点平地摔一跤。
“什么共度良宵你别胡说。”宋虔之把信笺贴着鼻子闻了闻,素白笺纸上印着的一朵红梅花,还带一股幽香,闻上去让人脑袋发晕。
陆观脸色难看起来。“你闻这个香,怎么我闻着头晕。”宋虔之把信纸往陆观的面前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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