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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观笑了。
宋虔之满脸通红,不再看他,闷头加快脚步前进。
一道微光投进通道里,两人都看见了,知道那上面就是出口。
到了光源下方,宋虔之把油灯吹灭,拿手摸了摸,低声对陆观说:“是木板,有缝。”
陆观鼻子动了动:“有酒味。”
“不会是个酒窖吧?”他们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到这里,这条地道不算很长,应该还在溯溪县里。宋虔之想了想方向,地道里完全不见光,而且弯来绕去,经过几次弯折之后,他现在没法搞清楚这是哪个方位,只能通过走路的时间和速度来判断,还在溯溪县城里。
陆观对宋虔之使了个眼色,让他退到自己身后。
宋虔之摸到腰间的剑。
木板先被陆观顶开一点,上面没有动静,陆观用手直接把木板掀开。
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宋虔之伸手拉住陆观的手,爬了上去。
窗外有光,这是一间仓库,放了很多酒,但不是地窖,就是一个普通的藏酒的仓库而已。
宋虔之有点糊涂了。
“出去吗?”宋虔之问陆观。
陆观一手把宋虔之护在身后,一手按剑,两人小心地走到门边,他抬脚踹开房门。
门缝里一张熟悉的脸越来越清晰。
那人先是一愣,继而双手交叠,朝二人恭敬地行了个礼。
“两位大人总算来了,这边请。”
宋虔之认出这人是溯溪县令身边的师爷,完全没有想通出现的人怎么是他,只有静观其变。
仓库外是一间小院,小院不在县衙中,而是紧邻在县衙的东侧,中间没有连通。
师爷把宋虔之和陆观带到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外面,推开门,便退了下去。
屋里上首坐着苻明懋,他手持一卷书,抬起眼来,朝来人一笑。
“刚才我还在想,宋大人会不会来。”
宋虔之四下看了看,屋子里没别的人,但他耳朵分辨出,屋顶上,屋外,起码有五个人在保护苻明懋。
这么多年苻明懋漂泊在外,自己也不会手无缚鸡之力。
站在宋虔之身后的陆观突然问:“县衙的师爷知道大殿下的身份?”
苻明懋眉毛动了动,点头道:“知道,他父亲是我的旧识。”苻明懋起身,拎起茶壶走了出去,唤人去添热水。
从苻明懋身后看出去,宋虔之见到一个黑衣人提着茶壶走了。
“我姨母有话给殿下。”
苻明懋眉头微微一蹙,带疑惑地问:“太后?”
“是。”宋虔之正要说话,被陆观拉了一下手,手掌被陆观用力抠了一下,继而陆观就在苻明懋的眼皮底下握着宋虔之的手没松开。
苻明懋来回看两人,仿佛明白了什么,眉头舒展开来。
宋虔之朝苻明懋说:“太后的意思,让你等。”
“多久?”
“五年。”宋虔之直直盯着苻明懋,对方的神色滴水不漏,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宋虔之又道,“太后说战场上你不是白古游的对手,与其损兵折将,不如等上五年。到时候你要的都会有。”
良久,苻明懋笑了起来:“太后果真这么说?”
“对。”宋虔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苻明懋敛起笑意,揉了揉鼻子,道:“我不是三岁孩童,这些年我得到最大的教训就是,谁也不能相信。”
宋虔之皱起眉,道:“但你只能等,开春以后,镇北军会强攻,黑狄节节败退,只不过是多打一场硬仗,死的都是你舅舅的兵,他助你一定有条件,是什么条件?割地,还是纳贡?”
苻明懋淡道:“你不了解黑狄人,他们不像大楚人势利,黑狄人重情重义,我舅舅真心爱护我娘,也是真心爱护我。”
宋虔之将信将疑。帝王家的真感情,他还没有见识过,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黑衣人送水来,苻明懋亲自去接了过来,给宋虔之和陆观泡茶,也把他自己的茶倒了重泡。
正在宋虔之犹豫是否要喝的时候,陆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没毒。”
苻明懋笑道:“他没说错,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宋大人,我一直很敬重周太傅。”
宋虔之也渴了,喝了一口,吁出一口气:“好茶。”
“是我让下人带的,这县里没什么好东西。”苻明懋抿了一口茶,稍微出了会神。
宋虔之觉得,他是想到被贬为庶民之前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现在苻明懋似乎过得也不差,母家强大,他只要能逃回黑狄,下半生也一样能过得富足闲散。
“恕我冒昧。”宋虔之开口道。
苻明懋:“宋大人请说。”
“殿下的舅舅疼爱您,即便殿下不跟皇上相争,也能去黑狄过体面的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因为我不忍见大楚的子民受苦。”苻明懋说,他抬头时颈中伤痕露出来,他脸上没有表情,说话声不大,却在宋虔之的心里激起巨大的波浪。
“苻明韶是个弑父杀兄的畜生,他没有资格做皇帝。”
铮然一声,陆观站起了身,他手里的剑刚刚出鞘,三名黑衣人就闯进门来,也拔出剑来。
宋虔之左手拦住陆观。
苻明懋并不在意,扬声道:“退下去。”
他的手下听令退出屋去。
陆观收回剑,却一把抓起宋虔之,粗声道:“不必听他废话了。”
宋虔之察觉到陆观握着自己手腕的掌心在出汗。
“你们现在还走不了,只有我让你们走,你们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陆观,我看你未必清楚自己辅佐的是什么样的人,还是留下来听一听,如果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大可以走出这道门,就把门里的事情忘记。”
“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陆观僵硬地说,像在解释为什么要带宋虔之离开。
宋虔之拉开陆观的手,摸到一把汗。宋虔之隐隐察觉到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握着陆观那只出汗的手,朝他说:“让我听听大殿下想说什么。”
陆观眸中涌出绝望,他张了张嘴,嗓子里却被什么堵住了。陆观烦躁地咬住嘴唇,重新坐下来,他闭上眼睛,松开宋虔之的手,挺直背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殿下可以讲了。”宋虔之也坐下来,朝苻明懋点头示意。
外面正在起风,门窗被大风吹得咣咣的响,整间屋子里溢满茶香。
苻明懋手中握着一只有点烫的茶杯,想了一会,开了口:“今天没有人打扰,那我从十年前讲起,当时周太傅还在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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