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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宋虔之的身份在那儿,林舒也便安慰自己,他是麟台的位子不好坐,既然做了皇帝的眼睛,就不能跟从前的弟兄过从甚密,避嫌的道理他们也懂。偶尔有人做东,请到府上去吃酒,宋虔之也是不露面的。在宴席上能见到宋虔之的机会不多,十次有十次都在宫里。
所以今天宋虔之找过来,林舒也吃不准跟他打官腔还是说实话。
现在一看,宋虔之毕竟还是没把他当外人。
“那我就不跟你们兜圈子了,反正陆大人也是你的人。”林舒小声道,“国库里还有点钱,但都不够用,是要留给刘赟的军队的。增税的三个州,是皇上定的,衢州是皇后的娘家,又是从前皇上当皇子时的封地,理应多出一些,加上皇后已经没了,皇上找这老丈人要点粮怎么了?灵州不用说,从来就是富庶之地。原本还有孟州,孙俊业上折子哭了好几次穷,镇北军守风平峡的前两个月,没少吃邻近几个县的粮,你当时在那边,想必也知道。至于容州……”林舒搓着手,凑近宋虔之,小心翼翼地说,“反正饿了大半年,也饿不死,今年种出来的粮,留够吃的,不说是增税,只说赈灾粮是从其他州借的,还粮而已。”
陆观嘴唇一动,就要说话,被宋虔之看了一眼,到嘴边的话他吞了回去。
林舒觉得有意思,咂嘴道:“总归是刮得出来,放心罢,杨尚书心里有数,容州饿久了,给那么一口吃的,就感恩戴德了,只要不会……”林舒压低声音,做了个口型。
那是一个“反”字儿。
“再说了,喂饱容州一张嘴,就能多喂十个军人,这还不划算?”林舒笑了笑,边喝茶边看宋虔之的脸,见宋虔之没跟着他笑,也没出声应和,他眉头微蹙,正想说两句什么,宋虔之嘴角拉开,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
林舒心放下去了。
“我现在不管事,今天找你其实是私事。”宋虔之话锋一转,当只是听了一席闲话。
林舒不太在意:“什么事?”
“你这儿不是有两坛好酒?”宋虔之道,“我在宋州买了块玉,给你带了,把你那两坛好酒让给我。”
“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
林舒会意,拇指蹭了蹭嘴角,本来想问问宋虔之怎么就和男人搅一块去了,但一想宋虔之跟他差着好几岁,又是周太后的外甥,亲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的,他能在麟台安安生生过这么些年,还拿不下一个从衢州调回来、没家世背景、没钱没人的陆观么?
“行,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送哪儿?我可听说你跟家里闹翻了。”林舒努了努嘴,意有所指地朝陆观道,“陆大人,我们虔之为了你,做这么大牺牲,你可一定要听他的话啊。”
陆观没理他。
林舒倒不在意这点小事,知道宋虔之去一趟宋州还惦着给他带礼,林舒心中舒坦,只当陆观是小地方上来的不懂事。
马车上,陆观一路沉默没说话,宋虔之心里有事,也没急着跟陆观沟通,跟着去吏部、礼部见了五个朋友,约了其中三个,叫上今天没见到的另外四个朋友,晚上去琵琶园喝酒。
宋虔之早早使人去琵琶园打招呼,留出一间雅室。
下午才吃上中饭,在外面街上吃过之后,一直沉着脸的陆观还是顺手买了点心。
傍晚,正要出门,陆观说不陪宋虔之去了。
宋虔之知道他听了一天这些京官都在想些什么,心里不舒坦,也不勉强,只让陆观等他晚上回来再说。
前脚宋虔之走,后脚陆观就后悔了。
琵琶园是比章静居环境清雅,陆观知道宋虔之就是去吃酒,顶多看看歌舞,叫几个姑娘陪酒,他一想要是宋虔之喝醉了,身边没个人照顾,搞不好让人扶过来抱过去的,就有些生自己的气。
宋虔之的出身决定了他交的朋友都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这些人也读圣贤书,对平民的苦难却压根没法感同身受。吃两个馒头窝头就是顶天的苦了,像林舒那样,还考虑考虑是不是会饿死人,已算是体察民情。
陆观坐不住了,想出去,刚开门就被人推了回来。
许瑞云拿脚把门踹回去。
“你胆子真够大的,连周太傅的外孙都敢睡。”许瑞云语不惊人死不休,第一句就把陆观噎住了。
陆观烦躁地坐下,语气不好:“你什么事?”
“赵瑜赵大人的事,小侯爷跟皇上说了没有?”
“不知道。”
“你不是一天都跟着他吗?”
“他是进宫看他娘,我没跟着去。”宋虔之跟陆观说好,在苻明韶面前要营造一种两人虽然成天在一起,却各怀心思的样。甚至起腻一些也无妨,宋虔之要在苻明韶的跟前说他坏话,这也是他都知道的。
“那他都去见了什么人?”许瑞云取出一只茶杯,给自己倒茶,掀起眼皮看陆观。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陆观心情不好,懒得多说。
“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小心我什么时候釜底抽薪。”
“你不会。”陆观断然道。
许瑞云被噎了一下,将茶杯在桌上重重一杵:“我怎么就不会,我在白大将军手下的时候,可是杀人如麻……”
“赵瑜生死未卜,你们又不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你都拼尽全力想保他的清名。既然知道先帝的遗诏写了什么,你就会拼命保护李宣。”
许瑞云仿佛被人捏住了咽喉,好一会不能说话,最后失笑,摇头,自顾自喝了杯茶。
“我还有事,你要喝茶你自己喝。”
许瑞云抓住陆观不让他走。
“我问你个事。”
陆观疑惑地看许瑞云。
“坐下坐下。”许瑞云硬是把陆观拉得坐下来了,他还好心地给陆观倒了杯茶。
陆观根本没心情喝。
“你们让周先给我传话,镇北军我能找到人,放心。现在,陆大人,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做。”见陆观没说话,许瑞云声音压得极低,手肘压在桌面上,往陆观的面前凑得更近,紧盯着他,“来阴的,还是来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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