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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嘶伴着踏破水洼的碎响撞到一扇黑色大门上。
陆观勒住马,半干的雨水挂在他放正端肃的下巴上,他身体被惯性掼得前后一晃,水珠甩到了泥泞之中。
天儿有点冷,门房坐在里头烤火。
巴掌宽的门缝里,那眼睛抠下去的老头,见是陆观,打开了门,手揣在袖子里,仅仅点头,就将他让了进去。
这是左正英一名学生租下的宅子,给他老师住,那学生是礼部部员,官做得不大,人温和有礼,傍晚给左正英送了一副风湿药和药膏,毕恭毕敬地回去了。
此刻,左正英的卧房里,他夫人正在为他贴药。
左正英袍子掖在腰间,手持一卷书,边看边圈点。他年事已高,一身死白皮肉,松弛地挂着。
“左大人。”陆观行了个礼。
左正英抬手示意他坐。
陆观抿了抿唇,他坐不下去,仍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
左正英的夫人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给左正英腰上,肘关节糊上乌黑的药膏,系上纱布,弄完之后,她抬起头来,朝陆观笑了一笑:“来了?还未用过晚膳吧?”
陆观低头道:“吃了些,夫人不必管我。”
左夫人收拾好药膏碗碟,低声叮嘱了左正英两句,替他系上袍子,出门去。
左正英看完正在看的这一页,才把书放下,抬头看到陆观,眉头一拧。
“坐。”
陆观咚的一声给左正英跪下,端端正正地向他磕了个头:“请大人救大楚。”
汗水顺着陆观的太阳穴往下滴。
半晌,室内一片沉寂,左正英没有出声。
陆观因为额头触地,脸开始充血,耳中也渐渐嗡鸣起来,间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久久没有人推开门,他反应过来,其实根本无人走来。
陆观没有想到,苻明韶的问罪会来得这样快,原以为苻明韶会等到立后以后,派出刘赟替换白古游,借刘赟立功,拆分打压镇北军,借着他老丈人新立的威望,向周家发难。
绝对静谧之中,陆观想到什么,他一咬牙,从齿缝中挤出下一句话。
“请大人救周家。”
这一次,左正英没有沉默,他声音充满沧桑之感:“你先起来。”
陆观满头是汗地站起来,他生得高大,一时之间,不知要把手脚往哪里放。每当对上左正英那双凹陷进去的眼睛,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那点私心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你慢慢说,怎么回事。”左正英左手在捏右手手肘,他的指尖总是无法控制颤抖,这是年迈之人的自然老态。
左正英是在八日前抵京,这个名字,在十一年前的京城,如雷贯耳。十一年后的今天,连苻明韶都不知道他是谁。
陆观在调查楼江月的身世时,得知他的师从,当时只以为是个乡间不起眼的教书先生,数日后在麟台书库当中看到左正英的记档,两相对应,才注意到这个人。而在吴应中保有的那份荣宗遗诏里,再次看到左正英的名字,仍是陆观意想不到的。
辅政大臣绝不会只是空享大儒名誉者,这遗诏写下时,左正英已经不在朝中,只要先帝不是昏了头,左正英辞官回乡就只能是潜龙在渊。
于是在秘书省派出的手下将左正英接回京的当天夜里,陆观便赶着去见了一面。
那晚左正英被安置在一处普通民宅,陆观到的时候,左正英的夫人在为他收拾床铺,站在门外能听见里面老两口|交谈的话语声,断断续续,却有无尽温情。陆观没有进去打扰,第二天,左正英的学生不知从何得知老师来了京城,请左正英换了住处。
陆观几乎日日过来拜见老先生,左正英不爱讲话,陆观来的时候,他不是在奋笔疾书,就是趴在案上翻阅书籍。左正英的眼睛已经不大好,行动迟缓,更加让人担忧。又不能惊动宫里,陆观不敢让太医来瞧病,最后还是左正英的学生找来京中名医,给他开的药,左正英都不愿意吃,唯独下雨时,贴点儿风湿药膏。
来求左正英,已经是无法可想的兵行险着,陆观只能赌一件事:荣宗没有信错人。
遗诏中的四位辅政大臣,白古游远在郊州作战,秦禹宁是周太傅的学生,荣宗驾崩前的数年内,周太傅已有急流勇退的意思,所以让秦禹宁做苻明韶的老师。所以秦禹宁代表的是周氏,荣宗虽提防周家,却明白还有用得着周家人的时候。
另一名辅政大臣已经亡故,最后便是左正英。
左正英听完陆观的陈述,并未露出意外的神情,端起茶喝了一口。
“苻明懋现在何处?”这是左正英问的第一个问题。
陆观明显一愣,回过神来,立刻回答:“要是晚辈所料不差,大皇子应当还在风平峡。”
左正英闭目凝神。
陆观心急如焚,却不敢出声打扰。
房中死寂被左正英干涩的咳嗽声打破,左正英道:“国中将乱,如果你是苻明懋,是破了风平峡向西推进,还是……”突然放慢的语速,像是将一根皮筋拉扯到极处。
绷断之前,陆观道:“我会联合阿莫丹绒,两面夹击。南面本无危机,孙逸原本手里只有两千守备军,即使吞掉循州,现在也只有一万兵力。军报显示,南边两个州落入孙逸的受众,但他现在不会贸贸然北上,否则他要对上的就是白古游。眼下大楚虽然内忧外患,然则外患比内忧紧迫,如果我是苻明懋,为了争取阿莫丹绒出兵,我会亲自前往坎达英的帐外求见,以示诚意。”
左正英睁开了眼,老目中流露出赞许。
陆观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他紧紧蹙眉:“请先生指教,若要挽回颓势,晚辈该当如何?”
“苻明韶并非先帝认可的正统,棋差一招,先帝识人不明,未能料到竖子利欲熏心,胆敢篡位夺权。成王败寇,已成定局,仅凭先帝遗诏,无法让满朝文武俱皆俯首听命。”
陆观眼睛倏然睁大,呼吸一促。
果然,左正英在京中仍然颇有势力,连已经登基为帝的苻明韶都未能察觉置身在左正英的监控之下,陆观几乎立刻打消了探查左正英埋下的暗棋的念头。
“当务之急……”
“以静制动,才是上策。”左正英不欲再多说,朝陆观招手,让他帮忙推了推背上的几个穴位。
当手触及到左正英已经明显失去弹性的皮肤,陆观急躁的内心倏然平静下来,他的目光凝到左正英的身上,从上方也能看到左正英侧脸密密麻麻的老人斑。他已在迟暮之年,兴许扶持李宣上位,就是这位大儒有生之年的最后一役。
“不是你的人找到了我,而是我,一直在等你。”
陆观初次拜访左正英,老人说过这样一句话,那时陆观只当他是客套,这时想起来,左正英从未将后生晚辈放在眼中,如果说他在下一盘棋,纵横万里的大楚疆域是他的棋盘,他对面那位看不清面目的棋手,应当已是亡灵。
这样的假想让陆观内心安定下来,全神贯注于给左正英捶背推拿。
深植在肌肉、骨头里的阴冷酸痛得到舒缓,左正英神色柔和起来,叹了口气,他目光悠远,摇了摇手,示意陆观退下。
陆观还有话说,生生憋了回去,走到门口,听见左正英在身后说:“你放心,只要阿莫丹绒发动进攻,苻明韶就不会动周家。”
被雨水洗过的空气十分干净,陆观走出左正英的卧房,不远处,左正英的夫人身边随着一名丫鬟,她侧身从丫鬟手里接过灯笼,亲自为陆观照路,送他离开。
陆观牵着马,在小巷中盘桓了接近半个时辰,翻身上马,打马向皇宫的方向疯狂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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