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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宫殿隐没在夜晚的浓密包裹之中,这座皇城当中至高无上的建筑群,已耸立数百年。
陆观从左正英家中离开,带上那路口等待的小太监,那太监就在茶馆门口等,倒不是茶馆没开门,而是他身上没银子。
回到宫里,一路都没遇上盘问,快到寝宫门口,陆观突然察觉一丝异样。
寝殿门外值夜的宫侍都不在,院子里平日把守的侍卫也都不上哪去了。陆观脚步一错,朝后撤出半步,同时,他耳朵里听见了脚步声。
是习武之人的脚步,极轻极慢。
“两位公公是哪个宫里的人,怎么在皇上寝宫外盘桓?”
陆观不认识这个声音,他回转身,低头,没有答话。
身边的小太监回答道:“太后凤体欠安,蒋公公命奴才前来请皇上过去看看。”
“陛下就在寝宫内,那公公就进去请吧。”
陆观始终没有抬头,他眼角余光扫到,说话的是麒麟卫,玄黑袍服下银丝线绣的流云纹在宫里只有麒麟卫会如此穿着。
麒麟卫一只手时不时向腰间摸刀柄,阴沉的目光紧紧盯住小太监身后的另一名太监。
他扭了扭头,活动脖颈,冷眼瞧着。
小太监走到前面去,下台阶,再上台阶,在寝宫门口站定,落后半步的另一名太监,生得格外高大,比麒麟卫还要高出半个头。
小太监在寝殿门外站定,唯唯诺诺地转过头,一张苍白的脸向着麒麟卫张望,继而抬起手。
麒麟卫的手握住了冰凉的刀柄。
陆观浑身肌肉紧绷,上半耳廓微不可见地动了一动。
一片树叶掉落在地,砸中正在乱爬搬运的蚂蚁。
陆观耳朵又一动,屋脊上有人,应当是别的麒麟暗卫,苻明韶重新启用的麒麟卫仅有八人,其余人等不知去了哪里。陆观猜测,恐怕已尽数被处死。
麒麟卫向来忠诚于君王,到苻明韶这一任,有了闫立成叛变的前例,整个麒麟卫队仿佛从内向外烂了。但若是想想皇后被毒杀、周太后被软禁、李晔元被削权,以数万子民活生生的性命换一个让刘赟总揽大权的最佳时机,苻明韶早已成为一个疑心生暗鬼的孤独帝王。
“公公怎么不敲?用不用我来帮你忙。”麒麟卫冷若冰霜的声音说。
小太监一头冷汗,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满眼通红,再度举起了手,屈起食中二指。
门被敲响的同时。
寒光一闪,麒麟卫拔刀朝陆观的脖子砍了过来,陆观侧身让过,错步滑开,整个背部贴着殿门滑行出两米有余。
“果然是你,陆观,你与蒋梦串通勾结,夤夜出宫,是不是奉了太后的密旨,密谋造反?!”麒麟卫面无表情向前跃出,拔出腰上软剑,刀剑合拼,向前推出,直剪向陆观的脖子。
“我要见陛下!”陆观仓促退后,一脚飞踏住廊下长凳,翻出廊庑,滚过花坛,起身,一背太监服俱被夜晚浇过花草的水浸湿透。
“皇上口谕,先斩后奏,你这逆贼,有什么话皆不必说了,蒋梦那阉人会全招出来。”麒麟卫吹了个口哨。
两条黑影落地。
三人亮出兵器,直指陆观。
花草窸窣晃动,一道银光闪过,倏然一声惨叫。
小太监软倒在地,手掌抽搐,转瞬没了动静。
“陆观,识相的就束手就擒,给你留个全尸。”
“我与你有仇?”陆观问。
麒麟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那让我见一见陛下,申辩一番,有何不可?还是……”陆观道,“你背后的主子现在就要我死?”
那麒麟卫面容扭曲,似乎受到极大的侮辱:“放肆,麒麟卫只效忠于圣上,以为是你们秘书省吗?见风使舵的狗东西。”
“今上为什么重用秘书省,你心里没数吗?”陆观一面说话,一面观察逃跑路线,苦于手里没有兵器,双拳难敌四手,麒麟卫个个是专司杀戮的好手。尚未开打,陆观肋下的伤已在隐隐作痛。
他当时怎么想的?怎么对自己下手这么重?
说话那人闭了嘴,唇纹深刻,他面容英朗,显是硬汉一条。但苻明韶当政以来,麒麟卫地位大不如前,先有闫立成叛出,继而秘书省分权。麟台一年比一年接管的事情多,从前内外朝横行无忌的麒麟卫,渐渐收缩成皇帝私卫。以袁歆沛、薛元书为代表的,曾属麒麟卫的光荣时代已一去不返。
别提光宗耀祖,如今麒麟卫连成家娶妻都不被准允,便是能再如从前那般位极人臣,也属后继无人。那根玩意儿还在,心里的根却早已被皇室割去。
“动手!”领头的麒麟卫一声暴喝。
三人摆开阵势,刀光瞬间笼向陆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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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后寝宫里,正是一派母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苻明韶手抚扳指,沉声道:“母后备的参茶,朕就不用了,既然是母后近日身体不适,补身定神的好东西,不如母后喝了它,好生睡上一觉。”
周太后披头散发坐着,系一件绣白花的淡黄色大氅,唇不涂脂,着实显得憔悴。
“哀家喝过了,陛下不想喝,就放着吧。”
苻明韶嘴角抖出一丝笑,端起茶盅,随手递给身边一名刚提拔到御前侍奉的宫女:“如今民生维艰,岂可暴殄天物,是好东西,又是母后亲手为朕泡制,一片慈母之心。淼蕊,这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还不叩头谢恩。”
周太后以绢沾了沾唇,虚弱道:“给皇上备的东西,便是皇上不喝,赏给这福薄的小东西,也是不妥。”“那母后认为,该当赏给谁?”苻明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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