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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九看了看宋虔之,欲言又止,终于没说,眉间略笼罩着一层薄愁。
“郝九,你可知本侯从前司何职?”
郝九茫然摇头,更不知道宋虔之这话从何说起。
“我替朝廷掌管麟台,手下过的人命,都是奸佞贪官。我心里自来有一把标尺,绝不会饶过一个有罪之人。”
郝九双眼渐渐睁大。
宋虔之将两只酒碗注满,端起酒碗,豪气干云地一口喝干,亮出碗底,一滴不剩。
“大局所迫,今日我还无法给你一个公正,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着看新帝还你们一个公道。”
一时间郝九心里的疑惑都散尽了,他这才明白宋虔之话里的意思,攻克循州,他得用这些人,但不代表他们犯的罪都不算了,一笔勾销,勾销的是造反之罪。
郝九端起酒碗,片刻后空碗响亮地倒扣在桌上,他举起袖子把嘴擦干,向宋虔之抱拳,深深看了他一会,发红的鼻子急促翕张一阵,眼神定下来,辞出。
大军出发前,宋虔之把几个管钱的文官叫来,仔仔细细在房间里算了一笔账,把能够动用的银钱都数了一遍,收拾东西的时候,屈肆封进来悄悄给他说了些话,宋虔之将信将疑地把房间角落里堆着的一尺高的棉被褥子掀开,下面竟有一口大箱子。
打开铜锁,宋虔之只看了一眼,满眼金光乱灿,一时间话都不会说了。
屈肆封连忙帮他把箱子关上。
“侯爷?”
宋虔之心里骂了一句,想不明白这么大一箱子钱,陆观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又是从何处弄来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们不是刚打了一个大胜仗。”
“……孙逸这么有钱?”宋虔之明白了,孙逸自立为宋王之后,局势未稳,竟已经在搜刮钱财,这股子粗莽的山大王气势让宋虔之一时语塞。难免感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白古游败的那一战,还是败在他不忍心杀大楚子民,忠勇过头,才令他输了那一仗。也是朝廷处处掣肘,粮饷跟不上。一代战神,没有输在敌人的战术上,却输在了自己的忠心,和自己豁出性命去庇护的大楚朝廷手里。
“侯爷?”屈肆封唤了一声。
“没事,有钱了,我得跟人合计一下怎么用。陆观他们有信来吗?”宋虔之问。
“来过人,阵地换了,这两日间要送八个人来宋州府。”
“什么人?”刚问了这句,宋虔之就想起来,跟着许瑞云他们去循州府打探的那几个人,如今正是缺人,那几个都是好手,突然让人送回来,怕是出了什么岔子。宋虔之略一斟酌,吩咐屈肆封,让传话的人回去回话,人送回来就在宋州府里看管起来,不必随军。
“什么时候开战?季宏有什么动作吗?柳家少爷救出来了没?”宋虔之问。
“柳平文已经得救,只是他父亲……”
宋虔之点头表示知道了,打发屈肆封出去整军。
他换上一身重铠,拔出长剑,归剑入鞘。
窗外正是夜深,脚步声不绝于耳,伴着阵阵马嘶,宋州城一夜无眠,寥寥数百户才逃回来的平民亮起了灯。
及至大军出发,宋州城民夹道跪送,有些人背上背着小孩,手里牵着老人,他们个个不发一言,跪在路边,一路从州府衙门跪到城门,十步就有一人手执火把,为大军照路。
压抑的沉默中只听得马蹄声响,军队行进的习习声,和子夜的长街上,随着微风摆动的零散幡旗。
宋虔之坐在马上,将将要进城门洞,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声大喊:“征南军必胜!大楚必胜!”
继而声音连成一道长龙,从街头传到街尾,山呼海啸一般连成一片:“征南军必胜!大楚必胜!”
宋虔之回头看了一眼。
火把蜿蜒,送行的宋州百姓纷纷起身,一面喊一面举起火把,明亮的火焰翻腾如浪,照彻整个宋州城,将黑夜燃成白昼。
宋虔之朝身后一抱拳,不再回头,带领大军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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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陛下,此乃断尾求生,宋州既已攻克,循州只余下一个季宏。安定侯断不会连此人都无法对付,当务之急,是要在南州站稳脚跟,笼络南边的望族大姓,安排官职,各司其职,天子在,朝廷在,我大楚就在。”
连日混乱奔逃,昨日北面逃下来的官员陆陆续续在南州安顿下来,当地大族趁夜也都觐见过了李宣。这一夜文官也都没有闲着,各自在左正英的安排下,草拟文书,昭告天下,将李宣改名为苻明晟,继承大统,首要是要为李宣正名分,之后便要将诏书发给各州,定登基大典的日子、流程,虽然都有祖制在前,毕竟李宣是荣宗的私生子,须为他编出一套真龙天子的说头来。
南州行宫比着京城皇宫建造,仅仅是小了一些,议事的正殿也是,殿内此刻只有左正英、秦禹宁、杨文、荣季在场,南州大姓万家、司马家俱无人在,也是左正英的意思,便要给南面的世族一些好处,也要按部就班,不可操之过急。
“南州诸事已定,末将留下八千人,余下大军随我去支援循州,有何不可?”龙金山情绪激动,声音如雷。
左正英不悦地看了一眼秦禹宁。
人是秦禹宁带来的,秦禹宁心中叫苦不迭,龙金山发起狂来,岂是他一个尚书文臣能够按得住的。何况龙金山本就是山贼一路,不按常理出牌,同他讲天下大义,那不是对牛弹琴吗?
“坎达英已追到了宴河,逼近衢州,若是他发起猛攻,你将陛下的安危置于何处?”左正英一手握着胸襟,脸色微微发紫。
“宋州、循州地势险峻,如果我们能拿下,就有了退路,便是坎达英追击过来,末将仍有翻盘的信心。左大人想在南州定都,如今前线离此地不过二三百里,便是有风平峡在,现有的兵力和粮草,也抵挡不住。坎达英同样是泥牛入海,他不敢打过宴河来,刘雪松立了军令状,一定能将坎达英拖在宴河北岸,粮草也足够支撑一个月。要是一个月后,循州仍拿不下,末将愿意提头来见。”龙金山乜眼扫了一圈。
李宣脸色煞白地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
秦禹宁和杨文俱是思索神色。
左正英看了一眼兵部、户部二人,脸上紫涨愈甚,嘴唇发抖略略张开,双目鼓突,一头栽倒下去。
“太傅!”李宣一声惊叫。
门口乱作一团,吕临亲自跑出去找太医来看诊。
作者有话要说:改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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