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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宋虔之假意留万里云在秦府用晚饭,万里云说家中老夫人今日生辰,事有不便,火烧屁股地同来时一样急匆匆离去。
秦禹宁拿着一本书从房间里出来,对宋虔之做了个手势让他过去屋里谈。
“没说定。”宋虔之直截了当地回答秦禹宁。
秦禹宁:“你就不怕他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或者闹到刑部去?”
“拿什么告我?”宋虔之嗤笑道,“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敲打敲打他,万里云是个有判断力的人物,如果这边走不通,再说下一步。”
“那司马沣,到底在不在你手上?”这问题纠缠秦禹宁一整天了,要是现在不弄清楚,今晚他也别想睡。
宋虔之眨了眨眼:“不在。”
秦禹宁一口气还没沉入丹田,就听宋虔之又说了一句:“不过这几家能出钱出粮,司马沣就会回自己家里去。”
当啷一声,秦禹宁手里的书卷落在桌上,带翻茶杯,茶杯没站住,掉在了地上。
回房之后,宋虔之摸出信纸来,先把给陆观的信给写了。他信里从不写京城发生的事情,只是简单写下什么时辰起床,一天出没出门,见到什么新鲜玩意,谁送他什么,他又差遣下人出门去买了什么。尤其是对晚饭,宋虔之总是描述地栩栩如生。
陆观正在行军,一天到晚只有干粮吃。宋虔之想象他看到信时的表情,就会乐不可支。
写完后,仔细封好,出外去院子里找周先和陆观通消息时用惯的那只鸽子。
夜色中,白鸽展翅,一抹亮色从沉暗的天幕腾空,掠过院墙去,倏忽缩小成一个星点。
刚刚放下手,宋虔之转身,便看见不远处站着贺然,他垂着手,手里拿着还滴水的木盆,袖子卷起露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臂,两只脚丫不知是因为水烫还是水冷,被冲洗得发红。
“过来。”宋虔之一瘸一拐在前面走。
贺然跟进屋,把木盆放在门边,坐在离门不远的凳子上。
“给。”宋虔之递来一张干布。
贺然把脚擦干,无聊地坐着,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的书桌看,鼻翼翕张,发出嗅闻的声音,好奇地问宋虔之:“你写东西了?”
“嗯,你没看见?刚放鸽子送走。”
“给陆将军的吧?”贺然促狭地笑起来。
“是啊,告诉他我们每天吃的什么。”
贺然:“……”
“陆将军这次要去多久?”贺然用布把趿着的木屐上的水吸干,将布叠成方块,起身放到架子上。
“不知道,不会太久吧。”宋虔之答。
“那是多久?”贺然问。
“快的话两三个月。”
“慢的话呢?”
“你烦不烦。”宋虔之失去耐性了,打算把贺然赶出门去,奈何脚没有完全恢复,起身又得一瘸一拐走一步疼一步,宋虔之只好说,“过两天带你上街买书。”
之前宋虔之答应让贺然带一套科考用书回雏凤县,贺然咬着嘴笑了起来,“谢谢侯爷。”
“你去睡吧。”宋虔之赶人。
“侯爷是病人,也早些歇息。”
“知道了知道了。”宋虔之的视线从贺然身上收回来,耳朵听见关门的声音,时辰还太早,他睡不着,便扶着桌子,缓慢走到窗边,伸长手臂将窗户推开,手指离开微凉的木头。
墨蓝色的夜空神秘、深邃,层叠堆卷的云层奔跑似的游走,不到片刻,云丝被风吹去,月亮露出娇俏轮廓。
如此星辰如此月,陆观的军队已经接近衢州附近了吧?宋虔之心想,不知道陆观那里是晴是雨,能不能也看见这样娇羞朦胧的月色,时辰还早,今夜军队是否会停下扎营休息,还是会一夜急行,在山上?在官道上?是平川,还是山涧?到衢州也要渡几条河,河流湍急吗?马怎么办?
突然间,宋虔之笑了,笑出声来,脸埋在手掌里,再抬头时,他唇畔已无笑意,身子前倾,手指插进栓扣,把窗户拉回来,轻轻地关上,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这夜的月光过于清淡,没能从窗户纸上漏进来半段余光,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继而床榻上有了一个人影。
宋虔之翻过身去,朝着榻内,身体蜷缩起来睡了。
起初心里烦得跟猫抓似的,翻来翻去,半个多时辰,不知不觉总也睡着了。后半夜不知做的什么梦,醒来时候一身酸痛,就像在梦里奔跑了八百余里那样疲倦。
早膳时宋虔之坐着都快睡着,等小菜都端上来,宋虔之强打起精神,嘴里咀嚼着牛肉烧饼,尝到浓郁的肉味,夹杂辛辣爽口的生姜,味蕾激烈的热浪让宋虔之一个激灵,眼神清醒起来。
秦禹宁早早用完饭就走,宋虔之吃完之后,到吏部走一趟,带着贺然这根活拐杖。
宋虔之盘腿于席上,室内燃着刺鼻的檀香,书办抱怨还能有这半指香已是翻箱倒柜从米缸里刮最后那口保命粮的费劲事。才说过,又一脸说错话地退出去。
吏部的人几乎都认识宋虔之,知道他刚回来,皇帝还没来得及任命,但十有八九,还是要到吏部来的。而今吏部直接听令于秦禹宁,战事吃紧,秦禹宁分不出手来,左正英时候留下来的一本烂账,不是他不愿意理,而是南州势力交杂,当时龙金山带人南下,刘雪松挡不住北面,南州世族有要求,而左正英性子古板,这等事体,便是卖官鬻爵,做不得。
宋虔之叫了人来一一问过,各部人员,今年的考核。
“暂时也没法像往年一般派人到地方考察,许多地方水陆都不通,太傅已经让发文给南面各州,地方以州府为统率,就近考核,等年末封疆大吏朝见陛下时再行任免。”下跪的书办是京城带来的人,宋虔之用熟的老手,他吩咐这人把南州安排进来的也叫两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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