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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宥身为九尾一族第二代族长唯一的公子,年岁尚轻,虽然生性活泼些,但也是个睿智知轻重的,有一向沉着冷静偶尔缺根筋的訾束一道帮衬,再加上行事稳妥的郦衡控制大局,虽然这阵容有大材小用的嫌疑了,但也确保此事应该万无一失,再不见进展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真正令琴宁意外的,倒是与姚慧的婚约一事。
琴宁是化生于断琴海之上的先天神明,本来像这样托生于海洋湖泊山川草木间的小神不知凡几,大多都在存活下来并通晓事理之后,就投奔了昆仑神族或者海外三岛,昆仑领主太华神王与三岛十洲诸神共同负有接纳照拂新神的职责,但琴宁一出生就有七彩云霞九天神鸟盘旋海上三十六个昼夜,注定不凡,被途经此地来看热闹的一众妖神中,婚后多年无子的九尾族长伏吟神君带了回去,收作义子。
琴宁一直备受宠爱,虽然收留琴宁的第二年,伏吟神君就和妻子居婉神女有了自己的孩子,但还是琴宁更得偏爱一些,夫妻俩担心琴宁始终不能在有些排外的族内身居高位,日后另辟洞府会孤单,还为其与挚交好友姚蒴商议,最终两族立下公子琴宁与公主姚慧的婚约,那个时候天地间还算太平,即便巫族与妖、神两族已有些小摩擦,却还未有撞毁天柱这等可恶的事情发生。
后来因战事吃紧,琴宁先天具有上神法力,在义父伏吟麾下从末将做到将领,且当时战况不容乐观,祖神盘古精气所化的大巫们灵智不高,但战力奇高,十个上神都未必是一个祖巫的对手,且大巫们不易受伤,又天生善医,就算受伤之后也能很快自愈,当他们其中一个受到外族挑战之后更是联合全族成群结队地反击,妖族的扶桑大帝及其师弟苍侯神君也是在与巫族的交战中吃了大亏,身为羽族七君之一的苍侯神君扛下祖巫蓐收的一通胡乱攻击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扶桑帝君若不是撤得及时,只怕也在劫难逃,但仍是内伤外伤受了一堆,不宜再战。
若不是共工触柱一事致各族义愤之下结盟,要让巫族给出说法,巫族又不喜欢讲理,即使时不时大巫之间会有内讧打作一团,但一致对外时却格外团结,只凭实力镇压,历来如此,各族早已在深受其害的同时深恶痛绝,不然也不会有勇气贸然挑战祖神盘古留下的十二支绝对力量,于是才有了这一战的开始。
琴宁怕拖累与他有婚约又一向隐居中立的仙一族,便不顾义父义母的反对,执意去信白山要退婚。
只是琴宁有所不知的是,他的书信被未卜先知的仙族公主姚慧截获压下,未被呈至族长跟前。
而仙族阖族却因公主此举才能毫无芥蒂地加入战局,站在妖族、神族一方,更仰赖向来中立却擅长各项实用秘术的仙族与妖神两族精诚团结,这一场空前惨烈的大战最终取得胜利。
琴宁在这一战中,对重情重义的姚慧颇为欣赏,如今却从姚蒴族长来信中得知,原来当初书信是被截下了,而且也是这位公主的手笔,琴宁方才明白过来,当时并不是仙族族长不同意退婚并且忙于战局所以没有提及此事。
而知晓实情后,姚蒴心疼自己的女儿居然被认为仙族贪生怕死不会出战的臭小子退婚还为了大局暗中隐瞒,一怒之下便凭这琴宁亲笔的原封书信,宣布两族婚约解除。
当初立下婚约时交换给仙族的九尾一族信物也已经由仙使退回青丘,同时姚蒴忿而来信中洲司法阁,望琴宁也能尽快归还当初交换给九尾一族的仙族信物。
当时立下这桩婚约,是长辈们的意思,全然出于好意,琴宁与姚慧都还年幼,没有什么想法和意见,长大后各怀心思,各自忙着学习各类技能,巫族与妖族、神族之间一直冲突不断,仙族隐藏边界明哲保身,以致琴宁与姚慧一直两两相隔,在大战之时才得以正式见面。
琴宁对着一枚玉色温润的指环出神,姚慧早知他要退婚,也知他因何要退婚,却一直不动声色,一开始为了战局暗中隐瞒是她,那么现在突然被姚蒴发现原来的那封书信,看来也是这位公主故意为之,既如此,无论他当初怀着什么样的苦衷,终究成全了这位公主隐秘的心思——姚慧不想嫁他。
想明白此中关节,琴宁将指环收入一方看似普通的木匣之中,置于案上。
“尊上请吩咐。”阁中唯一的女执法者魏娇向琴宁行礼。
“劳烦走一趟白山,代为归还仙族信物。”琴宁用指节叩了叩那方木匣。
魏娇会意,将木匣妥帖收起后告退,离去之前她深深看了一眼眉心紧锁的琴宁,近来发生的事她都有所耳闻,虽然她体谅她的上司当时的心情,但她也明白不是谁都有义务体谅,仙族崇尚礼仪,爱好和平,想来那个时候对还未有所建树的尊上也是托付了很多信任,不然无名野神如何能与一族公主结亲,只是这桩亲终究还是成不了。
魏娇心底默默一叹后离去,即刻启程前往白山。
这头姚慧却不在白山养伤了,而是在南山山腰紫钧和虞冰隐居之地,撑着伞指挥属下为师尊漏雨的破茅草屋添砖加瓦。
里里外外好一番折腾忙碌,简直是把这仅有两个房间的屋子重新建造了一遍。
紫钧坐在虞冰房间的床边,给卧病在床的虞冰喂些汤药,本来虞冰的外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奈何没有高深修为傍身之后,体质变差,屋漏偏逢连夜雨,再吹了些风,果然得了风寒,紫钧便采了些药暂且对付着,却未料到自己的弟子姚慧恢复得差不多之后,便赶来探望,一见这漏雨的破茅屋,就看不下去了,非要令仙使修葺一番。
紫钧眼下和虞冰一起无奈地听了满耳朵敲敲打打的声音,都相顾无言,直到听见姚慧还要给他们建出院墙来,紫钧叹了口气,赶紧放下碗,走到门口出声制止。
“有住的房间就够了,修院子作甚?”紫钧看着自己冰雪聪明漂亮可爱的唯一弟子撑着伞站在雨里吹风,觉得有点心疼又有点头疼,收个弟子太有主见也真不知究竟是不是件好事,叹了口气,招招手:“快进来歇着吧,小公主,你的伤也是刚好,现在又下着雨,何必让他们冒雨赶工呢,为师不差你那两匹砖。”
“请师尊好好休息,不多时就建好了。”姚慧拢了拢耳边被风吹开的碎发,撑着伞对着紫钧微微一笑,并不为所动,按照她出门时与父亲的约定,她不能在外逗留,日落之前必须回到族里服药歇息,所以才令属下冒雨赶工,以她之见,荒山野岭简陋住处如何能抵御毒虫猛兽,若是遇见些没什么灵智的,倒是好打发,但若是遇上生了灵智有些修为且不安分的,觊觎这两位失去了族中地位和大半修为的落难上神,她远在白山,要如何兼顾,即使有部下看护,难免也会有疏漏,她要修起院墙,设下牢固的结界,让师尊和虞冰神君安心将养。
还是那个问题,有个太有主见的弟子到底好是不好呢?紫钧了解姚慧,这位公主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既然劝不动,就只能作罢,见姚慧身上穿着的白色束腰窄袖长裙终是有些单薄,想必姚慧从白山出来时天气晴好,日头有些晒,就没有添衣,紫钧折回屋里找出一件帽上缀着白色毛领的深紫色披风,再次向姚慧招招手。
姚慧乖乖上前任紫钧给她佩上披风,紫钧在给姚慧整理长得要拖到地上的发丝时顺手摸摸姚慧的后脑勺,笑道:“奇怪呀,也没有比寻常的娃娃多块骨头,怎么如此不听话。”
姚慧看着自己的师尊此时的鲜活明媚,心中很是觉得宽慰,什么都不舍得计较,更何况一句玩笑,便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不知神君的伤寒如何了?”
见紫钧蹙起眉头,神情严肃,姚慧不由也敛起笑容,担忧起来:“徒儿已命略通药理的小娥前去山中寻找合用的草药了,只要还是按时服用……”
紫钧听得闹心,忍不住打断她:“你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身体康健!还有空过问他,你以为为师不知你当时做的手脚!”对于换命秘术虞冰与姚慧承伤各半之事,扶桑帝君于公是妖族共主,于私是紫钧的师叔,又如何会瞒她,还称赞姚慧孝义,是难得的好弟子,紫钧想起姚慧的自作主张导致这位公主自己躺了整一百多年养伤,能活动了之后就开始瞎折腾,简直恨不得用披风带子把这“难得的好弟子”勒死算了。
原来师尊是这个意思,姚慧感到有些意外,又有些莫名泪意,为了掩饰,垂眸一笑,把语气放得轻快又俏皮:“神君于师尊有救命之恩,师尊如今体弱,自顾不暇,徒儿理当关心一二,莫非师尊……”
紫钧眯起眼晴。
“是吃醋了吗?”姚慧说完就掩唇笑起来,眉梢眼角写满了“八卦”二字。
紫钧见她非要东扯西扯转移话题,无可奈何翻了个白眼:“既然你这么喜欢吹风,那你就吹着吧,到时候别躺在床上咳,教你父亲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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