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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但修真界里的人,修为到了便可以更改自己的相貌年纪,便是修为不到,也可以靠很?多丹药来达成这样的效果?。

能随手杀死陈箬竹一个七阶金丹修士的人,就算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也没有人会把他真的当孩子看。

行峰的峰主定定看着他,脸上那种懒懒的神情早就没了,像是不断下沉的一块冰,让周围看着他的人止不住的紧张恐惧,甚至忘了呼吸。

江行舟的脸色更白,这少年今日定难逃一死,可他们这些人也逃不过。

他是元婴修为,他看不出行峰峰主的修为,但知道峰主身后那些恭敬站立的男女,最次的修为也远远在他之上。

其实有没有这些人都无所谓,那隐在行峰云端上的青衣人,第三瓣金莲的主人,郁罗萧台的九侍宸雩雳长老,他若是动怒,方圆百里恐怕不会有一个活口。

数年前听闻他手下因为出了什么差错,被人告到了暄叶面前,暄叶问了雩雳一句,雩雳眼都不眨,当着暄叶的面让人将手下一城十二峰的峰主挫骨扬灰,当时负责执行的就是眼前这个行峰的峰主。

他的名字叫封不渝,原是雩雳手下落月天城的城主,当时他亲自将十二峰的峰主们挫骨扬灰后,转身跪下毫不犹豫击碎了自己的天灵盖。

之所以说他是雩雳手下最疯的一条狗,就是因为,雩雳让他杀谁他就杀谁,哪怕让他杀自己,都不会问一句为什么。

此举吓得那告状的苦主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个字。

事?后还是暄叶为那些人说了句话,雩雳才松口让封不渝捏骨复生,但将他从一城之主降为一峰之主。

在江行舟看来,不过是明降暗升。

封不渝望着黑衣少年的眼睛里只有死气,他可不会在乎要?杀的人是十四岁还是四千岁四万岁。

听到黑衣少年说太阳要落山了,他也看了眼那正沉入天际的夕照,口中懒懒:“不会要?那么久。”

黑衣少年怀抱着花,右手空空。

那把杀死陈箬竹的断剑早已丢在地上,他什么武器也没有,除了护着那盆花的举动,没有任何防御戒备,给人沉静的感觉。

像是比那落日余晖还要?安静沉敛的力量。

巨峰云雾中的青衣人说:“你觉得他疯?那不是很好吗?”

封不渝盯着黑衣少年,瞳孔蛇一样无机质,听到雩雳的话,那瞳孔里的死气顿时消散,又变回之前懒懒矜傲的样子。

“是,恭喜长老。”

说完他散漫地后退回去,看着黑衣少年:“以后,你顶替陈箬竹,成为郁罗萧台二等弟子。”

所有人都被这个猝不及的转折惊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封不渝懒懒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都不问那少年,像是知道对方不是会回答的人,直接问的江行舟。

江行舟愣了一下,回忆名册:“赵夜,他叫赵夜。”

黑衣少年没有说话,没有看封不渝,他没有看任何人。

落日了,仿佛世界都被淡淡的蓝色湮没。

他双手环抱着花盆,站在被划破的幻青山上,像是从青山异界走出来的山鬼。

他看向楚红月,平静地说:“天黑了,不回宗门吗?”

楚红月愣了一下,赵夜是她们一道宗新招收的弟子,当然是她决定他们该去哪里。

但他难道没有听到那个峰主的话吗?他从今以后就是郁罗萧台二等弟子了,为何还……他的意思是,拒绝了那个人吗?

封不渝看向楚红月,像是觉得麻烦一样皱了下眉,又并不当真在意:“一道宗的山头没了,楚颐大概也想跑去告状。但公子不在碧落山,他等也得等个十年八载。现在,你们都是郁罗萧台的人,所有归顺郁罗萧台的门派,弟子统一从外门杂役做起。你的资质一般,但你的刀耍得不错,我可以让你先从三等弟子做起。”

楚红月目光锐亮,听到父亲平安,陈箬竹又已经元魂消散,她无所畏惧。

她勾了勾唇,笑容傲然,手指抚了抚她的刀:“用不着,杂役挺好的。”

这一波三折虽然料想不到,但江行舟总算觉得这条命保住了。

他虽也不解其意,但看样子是这少年不知怎么入了雩雳长老的眼,叫雩雳长老起了招揽的心思。

眼看那少年不理不睬,事?情又起波澜。

江行舟立刻催动幻青山,下一瞬幻青山便带着上面的少年一同?落在行峰上。

“收!”江行舟将破损的画一卷,顾不得心疼,对黑衣少年温和地说,“这画破了,灵气支撑不了太久。”

总之,先让他上了郁罗萧台的山头再说,别牵扯到自己身上就好。

黑衣少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江行舟,只抱着花盆和那群一道宗的小弟子站在一起。

他一走过来,便如鹤立鸡群,大家都紧绷不自在起来。

但想到他刚刚一出手就杀了那个欺负师姐的小人,这般厉害还愿意跟他们站在一起,顿时鼓起勇气想对他说句话,笑一下。

但大家脸皮抽搐了一下,紧张得笑不出来。

“你好……厉……害……”夸赞的话更是说得颤颤巍巍。

还是一个小女孩另辟蹊径,灵机一动看到他怀抱的花盆:“你的花,真可爱!”

只有一颗嫩芽的纤细藤蔓轻轻晃了一下。

黑衣少年抱紧花盆,手指轻轻拢着,平静清淡的声音:“谢谢。”

大家顿时找到了亲近学霸的方式。

“我能摸一摸吗?”

少年平静:“不能。嘘。”

担心他们说话的声音引起的气流会吹到他的花,他张开手将花盆圈笼在怀中。

看得出来,这个姿势他非常熟悉,像是已经这么做了许多年一样。

呃……看来,是错觉。

大家悻悻捂着嘴巴,连行动都放慢了,怕引起气流。

但不管怎么说,站在他身边,一下子就觉得安心了很?多。

楚红月轻轻招手,低声吩咐大家一句,所有人便站在靠外?的位置,形成一个半半包围圈,帮他挡住可能来的风。

封不渝望着那里,懒懒撑着头坐在玉台銮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一位修士指尖聚起一点旋风:“峰主,要?不要?……”

他意思是,弄断或者直接弄死那盆花。

他们都不是好性子的人,各个唯恐天下不乱,无事?都还要?生三?层非,那少年的做派可不是叫疯子手痒痒。

疯子就喜欢将别人最珍惜的美好毁灭,好奇对方彼时的表情。

下一瞬,提议的那人指尖的旋风连同?那根手指被折断。

他闷哼一声,竟没有惨叫出来,反而笑了一下:“有意思。”

他是炼虚境修为,那少年并没有攻击他,也不可能听到他说的话和意图,他手指折断,竟像是触发了什么言灵道意。

那少年方才斩杀陈箬竹时候,就看不出什么修为,像是凡人砍瓜切菜一样,就那么切了。

陈箬竹身上堆砌的法宝,楚红月砍了那么多刀都没有伤到他分毫,在那少年面前却像不存在一样。

可见,他修得是种奇怪的道法。

封不渝的手指本来漫无目的地点着椅背,顿时停了一下,他低声叹息,坐起来,回头看向那个还在笑的修士。

对方连手指断了都笑得出来,这会儿被封不渝懒懒看着,笑容却忽然一僵,脑门渗出汗来。

封不渝伸手,不轻不重拉着他的衣领,让他俯身靠近。

盯着他的眼睛,像蛇一样无机质,声音依旧懒懒,森凉:“别做蠢事,坏了长老的事?,我会把你的元神抽出来,炼成一千份,一寸一寸磨成灰,磨一千年。”

那修士脸色成灰,仍旧在笑:“是。到时候不用峰主动手,我自己磨。”

巨峰云雾里的人一直望着那黑衣少年。

“你很?在意你的花?但这花无根,纵使用灵力养护也活不下去。我可以让它长大开花,甚至化形。”

没有人发现,那根纤细孱弱的藤蔓在他说化形的时候忽然僵了一下。

黑衣少年望向巨峰上空,雩雳被云雾遮挡,本不该有人能看见他,但雩雳从一开始就觉得,那个少年看着他的眼睛。

少年重复了这四个字:“活不下去?”

那花盆中纤细的藤蔓像是什么黑暗贫瘠不见天日的土地里长出的一点半透明的气根,看不出任何物种,甚至连植物都很难确定是,只有一个嫩芽能证明身份。

雩雳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株植物,也不在乎他为什么在意。

一个瓷瓶飞下来。

少年伸手接住。

雩雳说:“这是妖族的生灵泉泉水,妖族也通常只在成形的植物妖兽濒死,或者珍稀的草木化形时才会动用生灵泉。这是妖族送给郁罗萧台圣君的礼物,只要一滴就能让它长大化形。”

少年听完,反手将瓷瓶扔了回去。

雩雳:“你不要??为什么?它会死。”

少年没有说话,仍旧抱着花盆坐在那里,心无旁骛用手笼着。

那株藤蔓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更加孱弱了。

随着少年的举动似有若无的灵雾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小心滋养着。

雩雳这才明白,为什么无根之花还能活这么久,原来是这个人拿灵气在养着。

他却不知道,不只是灵气,少年尝试过所有方法,灵石、灵玉、他的血,所有能这根纤细的藤蔓活着的方法他都试过。

在秣陵村的时候,那些曾经是修士的村人告诉他,他可以去仙门,那些仙门或许有修养生息的道法,正好一道宗的人那时候来了。

少年没有回答。

雩雳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了。

他瞬间闪身出现在对方面前。

一道宗的小弟们都惊吓后退,呆若木鸡。

雩雳穿着青衣,他没有做任何修饰,但所有人看见他却都记不清他的脸。

他好像是少年,好像是青年,好像是中年,又好像是个须眉皓白的老者。

他的声音也是一样,分不清年龄,只能确定应当是个男人。

雩雳看着毫无反应的黑衣少年,对方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垂眸环抱着花盆,一动不动,就像这里不是什么行峰,而是一片黑暗地底的废墟,他不是刚刚坐在这里,是已经坐了很?多年。

“这是什么植物?”

“不知道。”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它?”

“我的。”

雩雳好像明白了什么,这少年一无所有,大约曾经被遗弃在某个地方,只有他和这个算不上植物的藤蔓,于是给自己找了个精神寄托。

好孤独的人,好强的占有欲,是觉得沾上了别人的气息,那花就不再完全属于他了吗?才拒绝这生灵泉。

“你不用泉水,它死了怎么办?”

少年平静地说:“不会死。”

他声音很淡,但认真,就像是他说了不会,那就绝对不会让它死。

可雩雳并不觉得,人相信什么世界就会如何。

他忽然心念一动,伸手向那花盆抓去。

雩雳欣赏特别的人,尤其是特别的疯子。

他的确是想收服这少年,但他现在想法变了,他忽然也很?好奇,若是这孤独又偏执的少年的花死了,他会如何?是会发疯,还是会崩溃?或者什么也不会?

到底会如何呢?

疯子的想法就是这样的,有时候自己和自己也会相悖。

可当雩雳伸手的刹那,一种古怪的感觉忽然笼罩了意识。

这种感觉,在八百年前,雩雳曾经有过一次。

暄叶成为新的天道传人,他们等候在殿外?,殿门打开他看见暄叶的第一眼。

那种,无论这个人多么无害弱小,若想摧毁,绝对无法做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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