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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夕阳西下,但见那路人村:石桥外,阔河边,片片杨柳随风动,地上树影斑驳;排排鸦雀望林归,空中鸟语啼鸣。走古道,望鳞次栉比;穿小径,看绿瓦朱墙。紫薇屋前闹,袅袅炊烟下,每见头头牛羊入圈;白水村后行,涓涓溪流里,常闻只只沙鸥翔集。落日带雾,雾蒙蒙,似瑶池生赤气;残霞映水,水滟滟,若月宫散红光。河畔是垂钓老叟泛舟去,野外有放牧村童牵犊归。依山傍水,哪里有穷乡僻壤;布衣蔬食,算不得物阜民熙。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路人村的村民多以种田、采药、捕鱼、砍柴等,来养家糊口,虽没有膏粱锦绣,勉强能丰衣足食。于是乎,庄内百余户人家,世世代代在此安居乐业。因为盛夏时节,天气酷热,别说出去劳作,就是胡乱伸展一下筋骨,浑身上下便如水洗雨淋了一般,能掉下汗珠摔八瓣。村民也少有人在这个时候,上山砍柴,抑或是下水捞鱼的,大多都偷了懒,在村前的几株老梧桐树下乘起了凉,咸嘴淡舌,一蹲就到了日衔西山。既然是茶余饭后,免不了街谈巷议。说东道西,皆是逸闻轶事;争长论短,无非鸡毛蒜皮。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可宋昊的儿子算是白瞎了。”一个满头华发的老者,扼腕叹息道。“俞老爹说的是宋辞那孩子吧,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其父宋昊那是淑人君子,其祖父宋观年高德劭,原本这一家世代书香,谁料想到了宋辞,不仅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反而——”有一个虎背熊腰、古铜色皮肤的男子,附和道。“那就是个小灾星,不然他一出生,田地里的庄稼都闹了蝗虫,颗粒无收。”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面带愠色道。“住口,牛老三,或许都是巧合罢了。”老者黯然神伤道。“什么巧合,俞老爹难道忘了,这小灾星没有任何玩伴,因为村里的娃子,不管是谁和他接触之后,一准生病!”牛老三咬牙切齿道。

俞老爹喟然长叹,摇了摇头,朝村头望去,他这一望不打紧,正好望见一个背着竹篓,满头大汗的少年,从山道下来,正是那宋辞。俞老爹暗忖这孩子真是胆大,常常见其一个人上山采药,要知道连村里会拳脚功夫的大人,上山也要结伴而行,无人敢单枪匹马,或者说宋辞这娃子真是命大。

宋辞不是千里眼,也不是顺风耳,天真烂漫,少年不识愁,但也晓得左邻右舍常议论纷纷,他年纪虽小,却心知肚明,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心想着采药,一有时间就会上山,采的药草一部分家用,其余的则拿到镇子集市上卖个好价钱,换些柴米油盐酱醋茶。

他的父亲是位教书先生,祖父是郎中,药草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宋辞熟视无睹地从牛老三一群人跟前走过,由于归心似箭,竟然连个招呼都忘打了。“哼,这小子目中无人,如此不知礼数!”牛老三骂骂咧咧道。俞老爹眉头一皱,旋即呵斥道:“牛老三,你怎么还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小了。”

这些冷嘲热讽对宋辞而言,就是东风射马耳,不一会儿,他就到了自家门口,但见:牵牛花绕,黄泥墙迎,墙外杨槐绿荫浓,墙里栽梧桐,几间茅茨土阶坐,桑枢瓮牖,陋巷蓬门,虚掩石榴花红,夏风忽入庭院,似有美景千重万重。

“娘,我回来了!”闻声,屋里走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俊眼修眉,玉貌绛唇,堪比大家闺秀,出自书香名门,终温且惠那般贤妻良母,云鬟雾鬓谁管荆钗布裙。见儿子归来,林氏眉开眼笑,素手在竹篓里轻轻拨了拨,只见竹篓里的药草,有解表的,有清热的,还有活血化瘀的,然后看到那株藏在竹篓底下,格外引人注目的长叶紫地榆,不由喜上眉梢,郑重其事道:“我儿捡到宝贝了,竟有一株可遇不可求的灵药,你爹爹外出还未回来,你快把这些药草拿到你爷爷家!”林氏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对灵药的禁忌还是一清二楚,这些年待在宋家,耳濡目染,也晓得但凡含灵之花草,采摘后越早用药越好。

宋辞依了母亲林氏之言,就再次背起竹篓,马不停蹄地往爷爷宋观家。两家也就一射之地的距离,少顷,他就到了一户农家前,但见矮墙穿篱笆,旧屋戴蓬蒿,老院不大有珍宝,高堂之上藏二老。宋辞一把推开半掩的柴门,大步进了庭院,远见焚香缭绕,顿时喜笑颜开,又见一位老妪阶上坐,略显老态龙钟,此人乃是其祖母胡氏。胡氏因为年轻时不分昼夜地上山采药,被露水和瘴气侵体,以至于到了花甲之年,腿脚变得不甚利索,常伛偻身躯,依偎门旁,晒太阳,沐和风,怡然自得,与世无争,怀抱一个斑斓花猫,喵喵声颇慵懒;恫吓几只肥嫩家鸡,咯咯叫显彷徨。

宋辞亲昵地喊了声“奶奶”,就钻进堂屋,不出其所料,但见果蔬齐列,不由食指大动,于是搬了一个矮小板凳,踩了上去,摸了个茶几上盘碟里摆放的果子,也不擦拭一番,就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大快朵颐,口齿留香、心满意足,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是惯犯,就是馋虫。胡氏看在眼里,嚷在口中:“我的乖孙子,那可是供品,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以前还会偷吃,现在都开始明目张胆了。”

宋辞当是耳旁风,又拿了一个,就往院子里跑,他知道自己奶奶腿脚不灵,追不上自己,可跑了和尚,没跑了庙,在门口和一个老者撞了个满怀。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宋辞的爷爷,宋观。但见其须发皆白,松形鹤骨,尨眉下生一双深邃眼眸,阔口上长一个高挺鼻梁。头顶灰方巾,胜加冠冕;衣着白襕衫,堪比氅袍。精神矍铄,身形健朗。耳聪目明,须是南极仙翁曾抬爱;面红色润,应有东华帝君来垂怜。

宋观见了孙子,欲喜还嗔,喝道:“臭小子,哪里去,又调皮捣蛋了!”宋辞见了爷爷,顿时变得毕恭毕敬,低下眉,一双纯净的眸子凝视裤腿,直勾勾;颔起首,两只白净的小手摩挲袖口,晃悠悠。

“你这次采药捡到宝贝了啊。爷爷所料不错的话,是紫地榆,长叶的吧。”这宋观不愧是多年郎中,鼻子抽了一下,就知背篓里藏了株长叶紫地榆。“爷爷真厉害!也不知这药草能卖多少钱!”宋观眉头一皱,笑骂道:“哼,傻小子,要不我怎么敢当你爷爷。你这些年把家里的医药典籍都翻了遍,想必也知道这不是寻常药草,此含灵之物,当然是留给你用了。走,爷爷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着,宋观拉起孙子细皮嫩肉的小手,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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