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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唯祎闭上眼,身子蜷成一团,温热的眼泪被夜风吹干,又周而复始地无声滑落,记不清这是最近自己第几次哭。入睡后的小镇陷入安宁,她被绑在此后三年都不曾清醒的梦魇,挣脱不得。
蒋熠后来找到她。
永远干净的少年第一次如此狼狈,深黑的眼熬得通红,一语不发?地拽着她把她扔到车上,踩死油门径直驶远,直到在僻静的路边停下,拉开?车后门上车,欺身上前。
他动.作凶.猛而炽烈,滚.烫的胸膛压制着她意欲挣脱的身子,单手箍住她手腕,吻上她。
郁唯祎在男生熟悉的吻中险些溃不成军。
眼底泛起水雾,被她用力逼回。
她试图推开?蒋熠,男生坚硬的肌肉却如铜墙,包裹着她,吻得更凶。
郁唯祎隐忍的眼泪在心底肆虐。
强忍着?,用力咬了下他的嘴,顷刻渗出的血腥味在俩人唇.齿间弥漫,换回的却是男生愈发?激.烈的动.作。
他近乎疯狂地深深.吻着她,眼底是从未如此鲜明的占有Yu,往常清亮的眼此刻深得惑人,俊朗的五官戾气十足,他短暂离开她的唇,说了句“我不同意分手”,俯身咬开她衣扣,一只手已经覆上她的腰。
郁唯祎眼泪流了下来。
没入长发,滚.烫地沾湿他的脸。
蒋熠瞬间惊醒,这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倏地停下手,抱住身子微微发?抖的郁唯祎,沙哑至极的嗓音无比自责:“祎祎,对不起,我疯了,对不起对不起,乖,别再说气话,你知道我不可能同意你说分手——”
“不是气话。”郁唯祎狠心推开他,恢复冷静的脸冰冷漠然,微垂着?避开蒋熠视线,“是认真的。”
蒋熠掰过她的脸,双眸赤红:“郁唯祎,你看?着?我的眼,我不相信你短信里发?的每一个字,你在撒谎。”
郁唯祎对上他的眼。
他有一双极其好看?的黑眸,往常清澈得如黑曜石般勾人心魄,此刻却掺着?点点杂质斑驳的微红,教人看得心碎。
那是他和她失联后发了疯似的找她留下的痕迹。
郁唯祎心底是不啻于少年的巨大悲伤,在他红得滴血的眼神里几乎无所遁形,却只能强撑着?对上他视线,一字一顿地开口:“那你现在听好,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
话音落下的一瞬,郁唯祎第一次看到那双好看?的眼黯了下去,手指紧紧抓着?她,好听的音色如被风沙裹挟:“我不信。”
“信不信都是事实。”郁唯祎像强撑的纸老虎,用尽所有的力气使自己看?上去是真的,透支着自己这辈子最违心的谎言。
俩人在狭窄的车上无声对峙。
烈阳卷起窗外?撕裂的蝉鸣,远处有车驶过,惊起栖息的鸟群,一地飞扬的尘土,他们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情绪难明地逼视着?对方,明明相爱却形同陌路。
许久。
他哑着?嗓子,骨子里轻狂桀骜的戾气第一次在她面前悉数展现,抓着?她手的无名指深深硌入她掌心:“我不同意,郁唯祎,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不可能放开你,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辈子,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郁唯祎感觉到他手上冰凉的戒指。
如被灼烧,拼命挣开,几近支撑不住的谎言险些崩塌:“你不同意是你的事,只要有一个人提了分?手,我们的恋爱关系就到此结束。”
她挣开他,推门下车。
男生嗓音在后面变得黯哑:“郁唯祎,是不是只有我下跪你才肯相信我对你是真的?”
郁唯祎握着把手的指尖一颤。
缓缓闭了闭眼,没回头:“蒋熠,别让我看?不起你。”
热浪裹挟着?飞尘席卷而至,郁唯祎眼睛被烫得酸涩,分?不清是因为眼泪还是烈阳,也许兼而有之。
在近乎死一般安静的几秒空白后,她听到他下车,站在她面前,语气冰冷得陌生:“理由。”
他手指捏着她下巴,逼她直视。
郁唯祎垂在一侧的手缓慢地掐进?掌心,迎上他眼底幽.深难明的晦暗:“因为我受够了你的任性和自我,我不想再陪着你慢慢长大,我需要的是一个比我强为我遮风挡雨的男朋友,而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疾苦的纨绔少爷。”
这个瞬间,郁唯祎清楚看?到少年眼底永远熠熠闪耀的星辰破灭,黑如墨玉的眼倏地黯淡,恍若流星下坠光芒尽失的陨石。
被她用最残忍的谎言践踏着?最骄傲的自尊心的少年,终是对她失望了。
“郁唯祎,你别后悔。”
“我不会。”
男生放开她,浓得赤血的眸光一点点地从她身上收回,当着?她的面拽掉无名指上的戒指,扔进?远处的垃圾桶,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天七月七,小暑。
整个新沙闷如蒸笼。
郁唯祎浑身却冷得发?颤。
俩人相恋四年零二十二天,有史以来第一次争吵,决绝又狠戾,没有人回头。
郁唯祎曾坚定地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会在一起。
他们熬过了万里迢迢的四年异国恋,父母古板守旧的思维没让她想过放弃,家境悬殊的巨大沟壑没让她想过退缩,可就在他们终于能够每天醒来都可以拥抱对方的时候,她亲手推开了他。
蒋熠说得对,她别后悔。
她终生都将活在无穷无尽的后悔之中,却绝不能回头,她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足以压垮整个家庭的债务,驱使着?她只能闷头向前。
那天晚上,郁唯祎把家人安顿好后,跑向后山,万籁俱寂的深夜月光清亮,恍若少年看向她时温柔的眸光,她沿着?没有尽头的田野疯狂奔跑,自由的风飞驰过她脚下,她想起少年,眼泪大滴大滴地湮没在夜空。
黏湿的汗水贴在她身上,衣衫尽湿,呼吸早已变得刺痛,吸进肺里,铁锈味的血腥,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仿佛不知疲倦,机械地要榨干自己身体的每一滴鲜血,泪水糊湿了她睫毛,又沿着她脸颊流下,渗入咬出血渍的薄唇。
到最后,分?不清嘴里的苦涩,到底是血还是泪。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郁唯祎开?始失眠。
真正的失眠。
她可以从早到晚手脚不停地麻利干活,一个人洗衣做饭照顾日渐奄奄的曾慧玲和性情大变喜怒无常的郁国伟,她甚至还能抽出时间一并照顾无人搭理的奶奶,她身体极度透支精神却持续亢奋,她感觉不到饿也没有吃饭的欲望,她睡不着?,也不想睡。
她自虐地享受着?牺牲睡眠多出的时间疯狂工作,仿佛这样就不会再想起蒋熠,时间的确是最好的良药,教她除了失控的梦境外?几乎都不会再在清醒时想念他,时间也同样带给她丰厚的酬劳和一身只有自己知晓的病痛,她不在乎,也不在意,当她一个接一个地送走自己身边的亲人,她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上天和她开了多么大的玩笑,用俗世的目光逼她用自己的爱情做交换,然后又残忍地夺走她所剩无几的亲情。
她甚至偶尔病态地想,不如去死。
外?表正常的郁唯祎就像一只看似完好无损的苹果,其实内里早已腐烂——从蒋熠离开她的那天,她就活成了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她还活着,却并不比死了幸福。
赚钱,汇入蒋熠的账号,是支撑郁唯祎那段时间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此后孑然一身生活的三年里,郁唯祎丧失了所有的生活技能,那些形成条件反射的娴熟动作犹如根植在她骨子里的隐疾,不显山不露水地蛰伏在那,然后在她偶尔使用时瞬间迸发?,提醒着?她过往最不堪回首的痛苦回忆——她没有了家,也没有了这世界上唯一视她为生命的恋人。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一个爱她的人,只有一个孤儿郁唯祎。
曾照亮她世界的光,被她亲手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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