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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老头儿

海边的老头儿可能是觉得天气有些冷了,原本呆滞而又浑浊的眼神仿佛清明了一瞬,老头儿已经坐在这儿坐了小半天了,中午太阳正盛的时候就过来了,盯着海边出神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拿在手上的围巾已经被老头慢悠悠的卷在了脖子上,仔细看看,围巾上面起球起的乱七八糟,简直不能看,如果靠近了闻,还能闻到一股子发臭的味道,也并不怎么保暖了,老头被这阴冷的风吹得缩紧了脖子,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原本还算热闹的海滩在起风后也变得冷清,马上就要涨潮了,谁也不继续待在这儿受冻。

老头搓了搓手心,又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了,才有些紧张地往海边走。

鞋子沾到海水的时候,老头又有些迟疑,他回头看了看,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突然红了一瞬,手指紧张般搓了搓围巾的尾部,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开始继续往前走。

海边的工作人员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急忙边大声吼着呼救边往这边跑,老头回头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已经涨到自己胸口的海水,用力挥了挥手,意思是你别过来。

他真的不想活了,那年轻人真不用过来救他,这边这片海他了解,涨起来潮是很厉害的,别到时候害的人家小年轻赔上命了。

老头像是害怕被追上,往前疾走了几步,猛地扑进了海里。

涨潮的时候海水并不平静,他隐隐约约在海面上冒了个头,很快就被浪潮翻走,转眼不见了人影。

死之前的那一瞬间,老头心里想的只有他早年就因为难产而逝世的爱人,他甚至有些恨自己这么些年来不够果断,没能早早地跟随爱人去奔赴黄泉,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能不能在黄泉路上找到他的素素……

发现老头儿不见的当天晚上,他的大儿子问遍了弟弟们,也不知道父亲到底去了哪里,这才终于慌了,老头儿虽然如今反应有些迟钝了,但并没有老年痴呆,不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

秦明明是家中老大,这段时间父亲轮到在他家生活,父亲从他这儿失踪,他边到处找边哭得涕泗横流,十分狼狈。

因为家中日子过得拮据,他又所嫁非人,所以一直脾气有些别扭古怪,这一回也是父亲天天戴着他的臭围巾,他实在是看不过去,非要给父亲扔了。

越是穷,他越是心里憋着一股气,别人都说是他抠门,连个新围巾都不肯给父亲买,自己的堂哥也这样嘲笑他,又怎么不说堂哥自己当初花了父亲多少钱?以前说的好听,要给父亲养老,现在老头挣不了钱了,就推来推去,找尽理由不想养。

老头儿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傲气的人,不愿意看别人的脸色,自己回老宅住。

他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是哥儿,当初都没读到书——钱都给堂哥花了,嫁了人后日子都拮据,却也都是心软的人,舍不得父亲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老宅,墙都塌了一半,到处漏风漏雨,便商量着一家两个月,毕竟生了六个哥儿,压力还是可以分摊。

老头儿自己也知道自己当年做的不是人事,老想着侄子给自己养老,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没养好,如今还要花儿子的钱,他心里不好受,却也不想让孩子更担心,平日里省得要命。

这次也是和儿子犯了轴,和儿子生了一顿气。

秦明明气得咬牙切齿:“不就是当初我爸织给你的吗?现在倒珍惜了,以前你干嘛去了?到老了还装什么深情?你让他生生生,把他害死的人就是你!”

气头上说的话不好听,老头当时就脸色铁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秦明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脾气古怪,也不轻易认错,骂骂咧咧的走了,但再也不提扔围巾的事情了。

秦霆也就是猛地听到了这话觉得心里难受,但他不怪儿子。

他这个儿子苦啊,从小受罪受到大,下面的弟弟们几乎都是他一手带大的,才五岁的时候就要背上背一个,一手牵一个的上山割猪草挖野菜拾柴火,十几岁的时候一个哥儿能顶别人一个大男人上地干活,累得狠了一脚踩在了地里的镰刀上,也没看医生,自己熬着好了,半年都是蹦着干活。

后来不到二十岁腰都累得天天疼,又嫁人生孩子,如今四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像是六十多岁,还要天天打零工挣钱,一张脸上满是苦相。

但当年,其实他秦霆挣得一点儿也不少,不是不能让儿子们过上好日子,不是不能供他们读书。

只是自己在素素活着的时候一心魔怔地想生小子,素素去世了,他又见着孩子们就心里堵得慌,又天天听哥哥和父母的编排,侄子的花言巧语,干脆一心一意供侄子读书,那可都是大钱砸进去没回头的。

等老了侄子不给他养老,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糊弄了这么多年,还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他的孩子们都像他的素素,善良又心软,哪怕自己根本不是个好人,不是个好父亲,他们还是任劳任怨地要给他养老,自己才从老家来了一个月,几个孩子是天天带着他在市里玩,明明自己都不富裕,给他花钱却都不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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