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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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县西侧,天边金乌彻底没入丰子岭的茂密树影之中,只在山头打下一圈金光红晕,仿佛仙人出没一般。丰子岭并不高,却是起伏绵延不断,形成了隔断屏障,将灵山县包裹在内,独独一条钦水向西南奔流入海。黄昏一到,整座灵山县都被沉沉天幕,光线骤弱,在外头细碎农田里头劳作大半日的农夫们,纷纷回到自家的砖瓦小屋里头,坐下来吃一顿热乎乎的野菜粥饭,舒乏一身的疲累。
灵山县府衙后院,偏僻一处小小房屋,越枝正坐在房中堂前,借着木门窗外透进来的光亮,细细看手中一个青铜油灯的花纹。门锁着,窗关着,夜幕将近,越枝也越来越难看清手中的东西,只能一点点地往门口挪,直到整个人都靠在了木门上,也只能看得眼睛疼,抬手揉了揉,终于放下了青铜油灯,叹了口气,道一声明天再说。
越枝扶着木门要站起身来,却听见外头门锁沉沉响动,当即撑着地砖站起来,将手中青铜油灯收到身后,背靠着门柱,盯着那条细细门缝。
声停锁落,门吱哑一声被从外推开,越枝握在青铜油灯上的五指一瞬收紧,瞳孔紧缩,直到门外一袭素色衣裙进入屋内,她看清楚来人,龙山县令任簇的夫人,这些日子来,日日照看她饮食的人。
越枝松了一口气,手指松了力气,将油灯松松垮垮地捏住,侧身站出来,双手将油灯握在身前,低下头福了福身,“任夫人。”
那素色衣裙略微在她眼前停了停,便往旁边的木案而去,任夫人声音爽朗,倒是带着西陲秦人边牧部族的英气,“来吃晚食吧,这儿背靠大山,天黑得早,别老费眼睛了。”说罢轻笑一声,“也不知道这油灯箱奁有什么好看的,天天都这样。”
越枝跟过去,将手中油灯放在一边,屈膝在木案边跪坐下。越枝抬眼看任夫人,见她手脚麻利,将竹篮里头的饭食一一摆到木案上,松松低绾的发髻垂下来。
任夫人递了木筷过来,越枝笑着接过,捏起勺子,舀起一勺羹汤咽下,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唯一一碟配菜,没一丝肉末的野菜,绿得蔫蔫的不见油水。一瞬胃口全无,越枝盯着那菜看了一瞬,还是夹了两筷子入口,混着羹汤匆匆咽下。
“听说秦国的咸阳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夫人随任县令来南越,一切都很不习惯吧?”
任夫人眉尖一抬,却是低头笑起来,也不急着走,在越枝身边坐了下来,“既然嫁了他,他要来这山沟沟里头当兵头,当县令,我便来罢了。舒服是谈不上,倒也不至于受不了。你们越族不是也在这里世世代代住了这许久?你越族既然受得了,我如何不行?”
这话说得有趣,带了点明媚张狂的少年意气,叫越枝忍不住笑起来,放下筷子,朝任夫人拱手一拜,“是我小看夫人了。”
任夫人没立刻说话,倒是细细看了越枝一会儿,“你倒是与别的越族女子不同。”
越枝刚刚拿起的筷子顿住,偏头来看任夫人,只见她身子往后靠了靠,扶住凭几,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越枝嘴角动了动,笑问,“怎么不同了?因为穿了你们秦人的衣裳,便不同了吗?”
任夫人一愣,一手扶着凭几,一手捂在腹前,哈哈大笑起来,“是,也不全是,只是觉得你这丫头很有意思,有时候礼数周全,也不显出一点儿奇怪,说话也是,不像越人。”
丫头?越枝忍住没有笑出来。古人成家早,任夫人也不过十八九岁上下罢了,比起越枝,她才真真正正该领一声“丫头”。越枝没有回答,只将碗里剩下的羹汤喝下,放下了筷子。一旁的婢女走上前来将碗筷收好,守在一边,等任夫人起身。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来看你。”任夫人说完,扶着凭几站起身来,抬脚要往外走去。
越枝犹豫片刻,伸手压着木案直起腰来,跪在软墩上,喊出一声,“任夫人。”
任夫人闻声,脚步一停,转身回来,只看见越枝双目闪烁,明明白白写着举棋不定,嘴唇抿起来,蹙着眉头倔强开口,“还是想请任夫人转告一声,我想见赵县令一面。”
顶天山下,赵佗挟持着越枝退兵,越枝只迷迷糊糊地,随着秦国的战船沿着水路退回灵山县,不论昏迷还是清醒,她都没能见到赵佗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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