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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别在左脚踝内侧的弹簧-刀,甘砂身无长物,就连最重要的一发子弹,也被游征掏空。不但如此,负伤累累和疲乏的躯体像一块破旧麻袋,提不起原型。
她就着原来姿势没动,眼睁睁看着游征消失的小径只剩下茅草拂动,如千万只长手欢送。
愤然,无奈。
其实游征下了陡坡就可以甩掉她,这么一路折腾到此处,不过是为了消耗她残存的力气,让她无力追赶。
“狗东西!”
甘砂仅剩的力气使在了虚弱的咒骂上,她艰难挪动屁股,靠到老庙的门柱上,小心检查伤口。
血液已经凝固,除了胫骨处的擦伤,膝盖下方靠外还有一道四厘米左右的豁裂状伤口,如同一只细长的血眼凝视她。
大概是跌落之时磕到地上的尖石。天气炎热,她得尽快消毒、缝合,不然会有感染危险。
可现在她不但力气不足,还身无分文,想到两次被游征摧毁的现金,甘砂气不打一处来。
脑袋歪在门柱上,想缓会气,起码等游征走远了再下山。以她现在的状态无法正面与游征单挑,说不准他刚才放她一码只是良心发现,再狭路相逢保不准会落井下石。
突如其来的抛弃让游征仅有的些许优点在甘砂心里荡然无存。
可是她的身体也像身外之物,乏累得不再受自己控制,不多时困意便淹没了她。
……
午间山风习习,虽有烈日,不算太闷热。
甘砂鬼压床似的昏昏沉沉,在清醒与迷糊间挣扎,忽然脑袋滑到后面,失去支撑的坠落感冷不丁拍行她。
甘砂倏然睁开眼。
先是一片茫茫白光,如云雾中浮起的岛屿,视野慢慢还原。
庙还是那座老苗,山还是那座青山,山底下延伸的城镇依旧午睡般安宁。
只是茅草无风而响,难道有人上来了?
甘砂再凝神细听,确认判断后扶墙站起,想躲到老庙后面,才迈出一步便差点趔趄一下,险些摔地。
躲后面估计来不及,甘砂四下张望,踉跄走到供奉的案桌边,掀起那块红布便钻了进去。
游征腿脚只是些不碍事的小擦伤,一路下山很快,甚至和小鸟吹起了口哨。
城镇即在眼前时,游征躲进一棵被下了荔枝的秃头树下,拣了一片硬币大小的薄石片,低头掀起衬衫衣摆用下巴垫着,露出窄劲的腰肢。原来刚刚好的腰臀比,被甘砂折腾了两天,不用吸腹裤头也有点肥了。
默默咒骂甘砂一句,游征拈起裤头,小心挑开起头处一指宽的缝隙。
两层淡蓝色牛仔布夹层里,露出一线不同寻常的粉红色,随着裂缝变宽,粉红色显露出其本质上的可爱来。
一共三张,不多不少。多一张容易遭怀疑,少一张不足以救急。
游征呵呵笑出来,像第一次成功存下私房钱的男人,他揣钱进兜里大步下山。
路过鸡鸣犬吠的乡村小道,往热闹的地方走,不多时便出了村庄,来到小镇边缘的集市上。看样子今天是街日,街上人来人往。
集市中央还是原始的市场模式,服装、菜市、干货等不同区块组合在仅一层高的平顶建筑里,铺面楼如花瓣一般围着这片老市场,远离繁华的质朴气息扑面而来。
游征在一个服装货摊前驻足,摊主阿姨放下手机,看到高高的一扎像海里捞起的破海带,愣怔片刻,又很快恢复见怪不怪的专业微笑。
“想要什么样的衣服,男装都在这边,随便看看。”
摊主阿姨指着自己右手边一墙的男装,大都是些图案凌乱、单词错误的T恤,乡村花纹的短袖衬衫,还有千篇一律的深色西裤,怎么也配不上游征这张落魄中英气犹存的脸。
看他犹豫着,摊主阿姨又热情介绍:“都可以试一试的,这里有镜子和试衣间。”
说罢闪身露出摊位的一角,一块旧窗帘布挂拨到一边,细看半空拉过一条铁丝,把角落围出一块三角形的试衣间。
游征:“……”
他在角落的镜子瞥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形容憔悴,胡子拉碴像画师喝醉的手笔。然而放浪形骸的痞帅又让人不能轻易把他归到流浪汉一类。
对面内衣摊位的老板娘从保温桶间抬头,笑吟吟瞅了游征一眼,怕被发现似的又埋头吃饭。
游征按尺码拿了一条蓝色牛仔裤和纯棉白色T恤,问多少钱。
“八十。”摊主阿姨说,“裤子五十,衣服三十。”
……可真是又便宜又贵。
游征递了一张过去,拿了找头匆匆离开。
内衣摊老板娘朝对面用方言说:“看样子比赛又要开始咯?”
服装摊阿姨望了望游征背影,颔首道:“我觉着是。”
市场出入口是一个箱包摊位,有张红纸写了“促销二十元”,贴在一排双肩包的首位。
游征本来已经走过头,又魔怔地退了回来。
游征把双肩包甩一边肩膀上,衣服还是那套烂衣服,人还是那个调色盘,但精神状态显然拔高一个级别,抖擞许多,仿佛肩上背的不是包,而是乌龟的硬壳,他坚不可摧的盔甲。
正准备往对面街的药房走去,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那个鱼枪男孩在玻璃药柜前跟药剂师比划出一米八几的高度,孤身一人,看样子是兵分几路搜人。
游征不自觉低头,暗骂不妙,迅速往另一条街的诊所走去。
虽是乡镇私人诊所,内部却宽敞明净,分成不同的处理室,配套齐全,与老旧的市场比起来简直像城市产物。
还在午饭时间,只有中年医生一人,游征表明来意,医生也没多问,带他进了清创室,一副深谙行规的了然。
清创室窗户恰好冲着街上来时的路,医生本来要拉上窗帘,见游征一直盯着,不着痕迹地转身到旁边的药柜,利索取出药品。
双氧水将伤口浸出一层白沫,游征转开眼,回到窗户上。
“医生,你这里有可吸收的缝合线吗?”
医生夹着棉球涂拭他的伤口,“你这伤口浅,不需要缝合。”
游征说:“破伤风针呢?”
中年医生豁然抬眼盯视他,眼睛眯了眯,不像怀疑游征的身份,而是确认他的需求内容。
那个鱼枪男孩身影出现在窗框里,像电视中战争片里的士兵搜寻苟延残喘的敌人。
游征说:“听着,医生,我不会为难你,但有人可能不会善罢甘休,只要我在这里多呆一分钟,就会有人上门把这里砸个稀巴烂。但是我拿不到东西一定不会走。”
医生循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鱼枪男孩,迟疑片刻,二话不说拉上窗帘,从柜子下方取出一个小型收纳盒,从冰箱里搬来冰袋。
“缝合包——”医生示意一个手掌大小的蓝色防水小包,之后每拿一样都给游征看一遍再放进收纳盒,“破伤风注射液、针管、棉签、纱布、胶带、缝合胶水、酒精,还有苯扎氯铵,伤口消毒用的。”
贼心劫匪和黑心医生一拍即合,游征掏出一张一百块放清创桌上,抱过收纳盒塞包里。
“我现在只能付给你这么多,你信我,剩下的我一定会回来还清。”
医生看也没看他,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后门在那边。”
“多谢。”
游征背好包,拉开后门时,迈出去的一脚刚好踏上一条清越的少年音——
“医生?请问医生在吗?”
内衣摊老板举着保温桶喝下最后一滴汤汁,放下时被摊位前的高大男人吓了一跳。
“这套,帮我包起来。”
老板娘打饱嗝似的愣了愣,确认他指的是女士内衣,站起来:“哦哦,好的!”
游征回到老庙时,甘砂已经不知所踪。他绕着庙走了一圈,依然一无所获。
“死哪去了?”
他嘀咕着,张望老庙前的茅草,风过时水草一般游动,看哪哪都像甘砂的藏身之所。“真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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