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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侯府的前身本是代宗的姑母宁阳公主的府邸,宁阳公主在回鹘之乱中随着代宗西逃,途中颠簸,宁阳公主病重身死,这座府邸也就空置了下来。李绍为了嘉奖陆明衍,也为了显示自己对有功之臣的厚待,斥万金将这座府邸修葺一新,然后赐给了陆明衍,以贺她新婚之喜。

臣下成婚,自然是要准许婚假的。天子大手一挥,就给陆明衍批了半个月的婚假。

闲来无事,陆明衍就看着陆灵霏东瞧瞧、西看看,这儿布置一番,那里添置一点。偌大府邸,不过一两日的工夫,竟然也有了一些人气。

午后斜阳照暖树,陆明衍靠在书房的椅背上,随手拿起一本《吕氏春秋》,小姑娘在旁边,擦一擦书架,摆一摆镇纸,一会儿抬头看一眼窗边嘀咕一句:“放盆花吧。”

夕阳的金色光芒穿透帘子,漫进了屋中,她整个人也被暖阳融化了,像有一只金色的蝴蝶,栖在了她的侧脸,让人一时之间挪不开眼。

真好。

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感觉到很快乐。

曾经陆明衍觉得,快乐对于像他这样的聪明人来说,是一种不那么容易的事情,当权力、财富,还有其他天下人穷尽一生追逐的东西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间,快乐也就变得飘渺而遥远。但现在,他突然发现,快乐原来如此轻而易举。

只要她在他身边。

陆明衍不由无声地微笑起来,陆灵霏转过头,发觉他在笑,不由有些莫名其妙,问他笑什么,他却招招手,让她走近些。

她不明所以,趋近一些,就被他一把带到了怀中。

她差点惊叫一声,反应过来,在他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陆明衍装作惨叫一声,她听着,以为自己下手重了,又有些过意不去,这才乖乖地靠在他怀中。

过了一阵,她却突然笑起来,他凑近,在她侧脸亲了一口,问她:“笑什么?”

她笑了一阵,才停下来,憋着笑,不无促狭地道:“昔者夏桀抱坐妹喜于膝,被讥为昏庸之举,现在杨大人怎么好效仿起来呢?”

他贴在她耳边,温热气息让她不由脸上发烫:“你知道的这样多,还知道些什么?”

陆灵霏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早该知道的,比无耻,她怎么可能比得过这个人?

……

两人用完哺食,已经是月上西楼,闲来无事,陆明衍吩咐下人在葡萄架下扎了架秋千,两个人并肩坐在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

陆灵霏从前在他面前就是一个爱娇的小姑娘,天南地北,说话百无禁忌,想到了什么都能胡侃一通,他也不拘着她,她想聊些什么,他都耐心地作陪。

这样的陆明衍看上去英俊儒雅,就像一个寻常的好脾气的少年郎。人有许多面,而他选择将自己的柔软的肚皮展露给她。

陆灵霏突然想到一件事,问他:“都闹到了逼宫的地步,杜皇后那一日又怎么就肯善罢甘休,由着朝臣议定,推举陛下上位了呢?”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头,笑了一声:“能徐徐图之的事,何必撕破脸皮,下不来台呢?”

所以,杜皇后,不现在该是杜太后了,还在想着“徐徐图之”,陆灵霏默默地想到。

过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以为她没听懂,陆明衍又补充道:“代国公和杜皇后,虽然是同胞兄妹,但性情却并不相同。杜皇后偏执狠辣,代国公心中却还是存着几分大义的。杜皇后都已经做出了弑君这样的事了,若众人真的计较起来,恐怕朝中又要生出风波,眼见吐蕃在边上虎视眈眈,代国公不敢赌这一风险的。”

陆灵霏的心绪莫名地有些低沉,半晌,她突然道:“好好的,杜皇后怎么就逼宫了呢?”

陆明衍的笑容淡了下去,伸手将她揽得更紧,借着漆黑无尽的夜色,他将自己面上的神情一并掩盖了,“自东宫出世之时起,实则已然无可避免了。”

她抬眼去看他,突然想起太上皇也算是他的舅父,不免想要宽慰他,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轻声道:“宫人们会仔细照看太上皇的吧。”她又问:“陆太后知道了么?”

陆明衍偏过头,轻轻地亲了一下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傻姑娘,然后才道:“长公主命人瞒着她了。”

他没有告诉她,也永远不会告诉她,在谋事之初,他和李绍就没有考虑过太上皇的安危,太上皇能安然无恙自然很好,但如果有什么变故,却更有益于他们的谋划。

她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水,不含任何污秽的尘埃,而他却是一个长途跋涉而来,双手沾满泥渍,即将渴死的旅人。他路过她,迫切地想要捧起一泓清泉,却又不愿污染她,于是只能先行竭力将手上地泥渍揩去。

陆灵霏到底不懂朝政,聊了片刻,就被他有意带着,转换了方向。

不知怎的,就聊起了两日后的三朝回门。

想到这个,其实她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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