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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纵!”—
举城狂欢进入尾声,天快亮了,正是夜色最浓重的时候。
卿笑寒探出了祁纵的内伤,指尖溢出丝丝缕缕的神元,渗入他体内治疗。待少年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他才将其平放在婚床上,盖好被子,无声地关门离去。
卿笑寒来到了神祠后方。
后门一推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便迎面扑来。全城的居民都聚集在此,敲锣打鼓,鼓掌喝彩,向山神表达敬意。
因为漫漫长夜就要过去,群魔暴动即将开始。他们要完成祭礼的最后一步:镇魔。
远远看去,祭坛里一片漆黑,深不见底。这是个足以容纳数十万人的巨坑,任何声音传进去,都招不到一点回音,仿佛直入九幽地狱。
而在祭坛中央的上空,浮动着一枚纯粹的苍金色心脏,正在突突地跳动着。那并非实体,而是半透明的神魂,释放着圣洁灿烂的明光。丝丝缕缕的魔息从祭坛深处冒出,坚持不懈地扑向它,仿佛千万根细密的血线,此消彼长。
数不清的眼睛的注视下,卿笑寒独自踏上祭坛边缘的高台,白衣飞展如云。待他站定之后,全场立刻陷入安静。
卿笑寒微笑道:“开始吧。”
刹那之间,那颗苍金色的心脏爆发出一道光柱,贯穿天地、直钉祭坛!
“轰——”
光柱燃火,灿若白昼。烟花凋零后,辽阔的天空呈一种末日降临前的淡青色。被那苍金的光焰一点燃,云影缭绕如烧。
城外是连绵雾海,起伏波动无声。城内的居民默然肃立,纷纷捧出一团修为,投入祭坛边缘。
越来越多的微光被黑暗吞没,但还有更多的持续下落,如繁星点点、流萤万千,汇入那道参天的光柱。
“山神大人保佑我,今年不要踢到捕鼠夹。我半个月大的妹妹前些天被夹死了,我、我有点害怕。我不能死的,娘又生了,这次一窝七只呢。”
“去年小的交了三两银子给我们那儿的牛鼻子,他才肯放过小的。小的滚不了,希望那龟孙滚,小的是个树桩啊。”
“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又是一年啦。本大爷竟然被个穷书生看上了,把那厮毒打一顿之后,他还死性不改……山神大人,请让他不举。本大爷千年的狐狸精,岂是说上就上的。”
数不清的碎碎念飘过卿笑寒耳边,力所能及的他便记一记,莫名其妙的则一笑置之。这些小家伙们多半是把祭坛当许愿池了。
随着他们修为的滋养,光柱越来越明亮丰沛,大地猛地震颤起来。终于,地心深处传出低沉的嘶吼,磅礴的黑雾如万钧墨海,汹涌而出!
——群魔!
神山一年开山一次,天下非人、万里来朝,共同镇压山下的魔物。卿笑寒额心显出神印,他微抬右手,一星冷火霎时从指间升空,在祭坛上空撑开一座巨大的法阵。
法阵的咒环旋转不息,降下一道道灿金符箓。夹杂着魑魅魍魉的黑雾唯恐避之不及,尖声咒骂,试图冲出桎梏。
卿笑寒又将手一压。
顶天立地的光柱瞬间弯折,坠地时怦然炸开,整片祭坛都陷入了苍金火海!
空中的厮杀就此展开,祭坛全都被遮蔽了,只剩下灿明的苍金、浓稠的漆黑,翻搅在一起争斗无休。
山风有些凉,卿笑寒袖着手静静观战。非人们突然惊叫道:“山神大人小心!”
一只利爪猛地从黑雾中探出,直抓向他。卿笑寒侧身避开,那魔物见一击不成、便要收回,没料到卿笑寒的背后,还有一个人!
神出鬼没的祁纵握住它腕部,反手一抡就掼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祁纵没等这不人不鬼的东西挣扎起来,便松手抚向它咽喉,行云流水般扼住了要害,“咔”的一声拧断了。
卿笑寒:“……”
卿笑寒无奈道:“你怎么来了?伤那么重,就好了吗?”
“你说要我来玩的,总不能让我睡掉大半天吧。”祁纵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面无表情地顶嘴。他倒是自在,看见祭坛里神神鬼鬼的奇景,也没有太惊讶,道:“这就是镇魔了?”
“才开始。”
卿笑寒解下外衣,不由分说裹住祁纵,一边替他拢好领口,一边温言介绍道:“神山无名,但这座城有,名为‘太平’。太平城中山神祠,祠里除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山神大人外,便只有这个祭坛了。祭坛也有个名字,叫做神葬台。”
祁纵莫名多了件衣服,不大乐意。他这个年纪的,最讨厌养生,但看出来这件衣上的金纹有护法效果,不好说什么。
他指着光柱中央的心脏问:“那个金光闪闪的是什么?”
“是我的神格。就是神明灵魂的心脏,镇魔有奇效。”
卿笑寒说笑道,仿佛剖魂无关痛痒。他回眸看去,只见所有的魔物都在奋力冲向高空,因为那里有月亮——是一轮格外明亮的满月,冰清玉洁,离地极近,仿佛喉咙口。
夜叉的喉咙口。
卿笑寒轻声道:“凶,可以闭嘴了。”
月亮瞬间消失!
近在咫尺的出口就这样关闭,群魔愤怒地嘶叫起来,声浪排山倒海。可是就在月亮消失的那一刻,从中飞出了一幅画。
古老的画卷有些泛黄,薄薄的一张纸,随风轻颤。正是雾海高墙上,夜叉右手擎的仕女图。
画中女人美丽温顺,但她向前虚握的左手,已经伸出了画面外。
万千魔物安静无声。
躁动的黑雾突然陷入死寂,静默如潮水般推开。眼前的画卷看起来脆弱极了,毕竟只是一张纸而已。它们却突然充满了忌惮,不敢妄动,偶尔才翻出一小片浪花。
天暗无光,此刻至静。
地面上,卿笑寒柔声道:“阿纵觉得她是什么?”
祁纵两手提着过长的衣摆,仰头看着空中。因为震惊过度,他一时间都忘了纠正卿笑寒的称谓,睁大双眼道:“……魔?”
一阵狂风自平地刮起,城中的落叶全部在这一刻飞上天空。黑雾慢慢涌动,仿佛被枯叶飞旋的声音惊醒了,下一瞬突然掉头、俯冲向下!
黑色怒潮沸反盈天,竟然骇得要逃回囚笼。卿笑寒召剑而出,「赦世」霜色流转,浮在他手前,隐隐地颤动。
“严仙长,请接剑。”
祁纵猛地看向了他。
姓“严”!
这个年纪、这个修为的严姓女子,除了剑皇严昼如,便只有卿笑寒名义上的母亲、严昼如的同门师姐——严晚若!
她竟然成魔了?还是上境魔族!
卿笑寒一抬手,「赦世」立刻向高空掷去,瞬间洞开黑雾,“啪”地握在了严晚若的左手中!
就在这瞬间,整幅画的背景都变了。仕女春闺全部化作粼粼的金粉散去,画卷的底色就此显现出来——那是塞外西域,朔风怒吼,黄沙漫漫,如刀割面!
画中女子缓缓抬头,也根本不是什么温婉美人——细密的裂痕从她的眼角延展而出,龟裂的缝隙间,流淌着猩红的熔浆。她的五官深邃又浓丽,是在笑!
刹那之间「赦世」在手,严晚若整个人都跨出了画卷。空中立刻浮现出一套银白的铠甲,她每走一步,便“咔”地契上一件,背后延展出血色的披风。
天上,她向山神点头致意,隔着漫漫黄沙和幢幢黑雾,卿笑寒也颔首回礼。
就在这一瞬间,「赦世」动了。
银白人影如闪电劈开黑雾,群魔先一步拉开的距离,瞬间就被严晚若清零。剑光落下,如坠暴雪,其中的剑意生生不息、循环往复,犹如潮涌。
祁纵更确认了,不免震惊道:“这是书剑宗的枯荣剑法,她还真是严晚若?”
“对,也就是我这具躯壳的生母。”
卿笑寒轻叹了一声,道:“十六年前母子俱亡,是一次诛魔时发生的意外。她孤立无援,独留死战,诞下一个死胎后,直接立地成魔,杀尽了方圆十里内的魔族。”
成魔为屠魔,不知生前是何等快意人物。祁纵仰望着高空女子的身影,钦佩的同时,莫名还有些向往。
逃窜的群魔被无情地赶回祭坛,死伤惨重,重新封锁。使命一毕,严晚若的盔甲和披风便碎成了微尘。她倨傲无言,松手将「赦世」放落九天,一步步走回画中。
不知道是不是祁纵的错觉,感觉她出来一次过后,画卷的颜色便淡了一些。
天亮了。
长夜初曙,跌宕起伏的一晚终于过去。破晓时分,白雾宁和,法阵无声地消融,神格释放的金光恢复正常,那些诡异的血线也全都退回了祭坛。
太平城的居民们鼓起掌来,慢慢的,越来越大声。
灿明如水的天光里,卿笑寒看向祁纵,浅浅笑道:“现在可以专心陪你了。有什么想要的么?”
祁纵理直气壮地道:“我要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卿公子切大号上线辽,之前十六岁的壳子是鲜嫩小号kk
(看评论说他旧号已A,笑死我了但是好有道理哦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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