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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迟还未推辞,又听她道:“……你手臂上有伤,不能再拨荆棘了。那剑伤不轻,不护好整条手臂怕是都要废了。”说罢已小心翼翼去折身旁挡路的树枝,一步一步向下面挪去。
沈迟微微一怔,竟觉得心中似乎有些欣喜。她这算是……关心自己?怎么还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呢。思及此连手臂上的伤便也不觉疼痛了。
江怀璧在前面为他开了一条路,拼荆斩棘,黑夜里不知沾染了多少淋漓鲜血。然而一个只顾往前,一个眼前盲黑,点点滴滴的血迹都染在了荆棘上被抛下石崖,再不为人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崖坡渐渐缓了下来,手不必时时抓着树枝也能站稳。
江怀璧心下微松一口气,索性步子放快些先出去探探情况再说。
下面是一片荒滩,似乎还听见了水声,她也不清楚究竟水有多大,只知道总算从崖上逃脱出来了,下面若有人来搜查便是绕道大概也要很久,四周看上去有些封闭,暂时还算安全。
她又往回走了几步,看到沈迟的身影在艰难地挪着步子,便边向他走去边开口道:“这里暂时安全,你不必着急。”
然而还未等到她上去扶他,他整个人便从缓坡上一路滚了下来,连带着碎石也噼里啪啦作响。
江怀璧一惊,眼疾手快去挡住他,扶起来后发现他整个人几乎奄奄一息,手臂上的伤口果然裂了。她索性将已经破碎的外衫脱下撕下一块布先将他伤口裹住,然而仍旧往外渗出的血并没有止住的迹象。
她松开他,要离身的那一瞬间听到他身上掉下来个东西,捡起来看发现居然是火折子。
有一份光便多一份希望,却也多一道风险。
她凝神静听片刻,确实没有听到附近有什么异常,沉了沉心吹燃火折子,去荆棘丛中将那些已经掰断的树枝收集起来。生了火后才觉有些安心。
这附近是个浅滩,草木都不多只有紧贴崖壁的地方生长着一些茜草。此刻也不管用量多少,捣碎了敷上去,慢慢有些减轻的迹象。
江怀璧将沈迟放在火堆旁,正要起身去寻附近有无可蔽身之所,步子还没迈出去便听到沈迟唤了一句。
“怀璧……”
江怀璧眼睫微闪,轻声应了一句:“我在。”
沈迟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却并不是想睡,只是觉得眼睛像是被什么压住一般,沉重地睁不开。奋力睁开后也只模模糊糊看到火光中有个人影,便只能是她了。
江怀璧复又坐到他身旁去,问他:“现下可有哪里不适?”
沈迟是靠在石头上的,背上的石头有些凉,眼前的火有些烫,竟只有她的声音听上去才是最舒服的。
分明知道现在没开口说一个字都是在耗费体力,他还是涩声开口:“你先别走,我冷。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儿,你多说些话……太安静了我总觉得我要死了一样,我都怕我回不去了……”
听他说冷,江怀璧抬起手去触他的额头,发现并没有发热,或许是穿的有些单薄?沈迟现在也不易宜大幅度挪动,她只好将他身子微转,干脆靠在自己身上。
沈迟阖了双眸,唇角扯出一丝满意的笑。
“就这么靠着吧,果然不冷。”
江怀璧:“……”
沉默片刻后原本就话少的她还是出声安慰:“会走出去的,我一定会,你也一定会。”
沈迟还醒着,眼前的火光太亮了,他便没有睁开眼,声音有些虚弱,“是,这世上就没有你江怀璧走不出去的山,就没有你江怀璧不敢走的路。”
荆棘中有很多树枝犹豫刚折下来,其中水分太多,燃烧着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在夜色中炸起星星点点的火星。
天上没有星子,只有一轮下弦月孤零零地挂在山尖,山谷中有淙淙流水静静淌过。这里的七月比外面要清冷得多,尤其还是山间,整日未有烟火气。
沈迟闷闷地问一句:“怀璧,你不累么?”
江怀璧将手边的树枝扔到火堆里去,沈迟只觉得她的身子侧了侧,然后又稳稳坐回来,一动不动。
在他以为江怀璧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缓然开口:“我累了咱们就都出不去了。这里晚上有无狼虫虎豹还未可知,你身上伤势不轻,难以抵抗。”
沈迟听罢恍然觉得身上的冷意全无,原只觉得两人几乎处于对等的地位,君子相交并肩前行,一切都建立在他曾说过的暂时合作基础上。此刻才觉得江怀璧在他心中才算是个有心的人,说到底对他还是关心的。他就说嘛,有谁会无缘无故去做一个铁石心肠的狂魔,人心终究是热的。
他喃喃自语:“有人陪着就是好。……我儿时病了的时候,大多数是乳母在身旁,但乳母虽亲近却不亲密,她将照顾我当做是一份工作,只知道我高兴我平安,她全家便可高兴平安。我能从母亲的眼睛里看到真真切切的担忧和关爱,但她在外面总是那么忙,直到这几年才彻底闲下来……我至今才知道,她自我出生起便已舍弃了以前娇纵的公主作态,一心只想让我活下去。”
一时讲得太多有些跟不上气,沈迟歇了歇继续道:“你知道的,皇家中先帝时有周太后,现在是一手遮天的周家,还有晋王与当今陛下,一个比一个精明。母亲虽身为大长公主,在这皇家也艰难求生。她年轻时威望高,盯着她的人不少。她便是不想让我再被人盯着这些年才消沉下去,她看惯了大家族兴衰荣辱,许是怕了,才不许我入仕,这些年浪荡着过日子。”
江怀璧问:“那你何必要学那些东西?若真要默默无闻,以你的身份醉心书画最不让人疑心。”
沈迟忽然就笑了,“所以啊……去年京城诗会我不就是头名?”
此画一出口,他觉得一旁的江怀璧全身都僵了僵。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瞬间闭口不言,连看都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大概能想象出她现在是什么神情了,若能看到,必是相当精彩的。但他现在确实有些心虚。
半晌不见她说话,沈迟一直觉得她是在憋着怒气。
“沈迟你还敢提诗会头名。”
作者有话要说:看出来阿璧动心了么?
沈迟:心花怒放……看我再加把劲撕掉你的马甲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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