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先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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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嫩被阿泰拉出画室,宋希白立刻追上——“你给我站住！”宋妈厉声一吼。宋希白登时毛骨悚然，本能地站住了脚。

宋妈走到宋希白跟前，瞪着这个不孝子，冷冷嘲讽道：“你刚才也去了藏馆，看到自己以前的作品有没有觉得惭愧？自从认识那个女人后你就把自己丢了，除了还叫宋希白,哪一点配得上这个名字？你现在就是一个废物。”

“我现在是什么都是我自己造成的,跟周嫩无关。不过真没想到能从宋夫人嘴里听到红颜祸水这种恶臭的说辞。”

宋希白回瞪宋妈，眼里早已没有胆怯。宋妈重新坐下，抬头看着这样的宋希白，忽然间唏嘘起来——最小最宝贝的孩子终于也长大了。

“说完了吗？我要去追周嫩了。”宋希白着急周嫩已经被阿泰塞进车里带走,又见他妈妈半晌没说话，便不怕死地催促道。

宋妈轻轻一笑，看智障似的看着宋希白，说：“你们让我难看,我会让你们开心？”

宋希白眉头一皱，不满地说：“我们讲道理,不要以怨报怨。”

“道理我跟你讲了几年,跟周嫩也讲了一早上,你们听了？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从现在开始你宋希白不得离开主宅半步,剥夺一切通讯手段，无限期，不得申诉,不得保释。”

宋妈说完站起来走向画室门。宋希白追在后面抗议：“妈，不讲理的是你！我从初二就说我不想去留学，理由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你听了？不听就不听，怎么还不讲信用呢？我能拿到特等奖学金就不用去留学，你不是答应了吗？”

“不想去留学的理由？”

宋妈猛站住脚。宋希白差点撞上，他迅速后退一步，感觉到一股肉眼看不见的气焰从他妈妈身体中腾起。

“你的理由是天才不需要出国深造。呵。以前的你让人有点信服，可是现在呢？认识周嫩以后呢？拿出过一件天才作品？居然还不要脸地自诩天才？天才你大爷！”

“妈，说脏话有损身份。”

“你不提这我还忘了，一提我就要灭了你这个招摇撞骗的假天才！”宋妈两大步走出画室，关门前大声宣布道：“你从此以后别想见到周嫩。”

宋希白扑到门上，使劲拧门把，可以已经锁住。他不罢休，转身跑向另一扇门，可没跑两步就听到宋妈冷飕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要是敢去找她，我让你们阴阳永隔。”

宋妈撂下狠话就走，脸黑得像罗刹，所遇之人全部噤若寒蝉。她噔噔噔走进宋爸的书房，扑通一声陷进沙发里，抓起手边的靠垫猛掐。

宋爸在擦拭收藏了一柜子的烟斗，一看自己老婆这个样子，忙放下手头事坐到她身边。

“小白又让你生气了？”

“现在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我生气！”宋妈把头靠在宋爸肩上。

“好好珍惜吧，等小白长大了，就没机会生孩子们的气了。”宋爸搂住宋妈的肩，劝道。

“你以为我想生气？我巴不得孩子们赶紧长大！”

“那就放手，让宋希白自己决定。”

“可小白还没长大啊。”宋妈突然揪住抱枕往宋爸身上砸，“你说得轻松，你管过孩子吗？我一人拉扯三个，累死了气死了，你替我分担过？”

“大易不是我拉扯大的？你剥夺他的贵族名额后就一直跟着我了。”

“大易是最省心的，你不过是捡了一个便宜！”

“那初岚呢？这混丫头一惹麻烦你就丢给我，你别不认账。”

“但初岚知错就改啊。哪像小白这么顽固！”

宋爸叹了一声，“小白顽固还不是你逼的。你还说不干涉孩子们的感情。我看周嫩挺不错，就让他们自由发展，合不合适他们自己体会，我们说什么都没用。”

“你以为我在意的是小白和周嫩在一起？我在意的是小白的美术天赋！我费尽心思培养的贵族就要被恋爱毁了！”

“不会的，爱情只会让人文思泉涌。小白正热恋，重心是偏了，我们稍微引导一下就好。”

“你去引导，我现在一看到他周嫩前周嫩后的样子就来气。”

“好，我去。”宋爸站起来，说着就往外走。宋妈扭身提醒：“但我已经下了软禁令，你不准改判。”

“行行。”宋爸摆摆手，“对了，你的机票改签到下午。我已经让人把你的行李送去机场了。”

宋妈噌地立起身子，“好你个老宋，敢暗算我？我看出来了，这个家的男人都喜欢周嫩！”

宋爸刺溜一声逃出书房，等离远了才慢下来。他慢吞吞走向画室，老远看到画室门外立着两个黑衣保镖。黑衣保镖看到宋老爷走来，立刻稍息颔首，汇报道：“白少爷已经被控制在画室里。”

“我记得画室那边还有一扇门？”

“老爷放心，那扇门外已经拉好电网。”

宋爸背后一寒，对自己老婆又多了一分敬畏。他让保镖打开门，同时想象着画室里一片狼藉，地上全部是摔烂的东西，宋希白颓废缩在墙角，仇恨地瞪着被封死的两扇门。突然门开了，他看到进来的不是妈妈而是爸爸，一定欣喜若狂扑上来求他放他出去找周嫩。

门开了，宋爸特意在门外站了会儿，可是没等来小白飞扑，也没看到一地狼藉，而是一间明亮井然的画室，一位全身发光的英俊少年蹲在一只大铁桶前，他袖口高高挽起，两条手臂陷进桶里搅拌着青泥。

宋希白穿了工作围裙，几滴细汗从额角滚下，他专注地看着桶里，对宋爸的进来浑然不知。宋爸轻轻关上门——咔哒！一声在安静的画室里变得格外的响。宋希白被惊动了，扭头看了眼宋爸，继续专注拌泥。

宋爸走到宋希白身后，安静看了一会儿，小声问道：“你有灵感啦？”

“我一直都有灵感，只是作业太多没时间做。”宋希白说。这时泥搅拌好了，他抽出手臂，刮掉黏在皮肤上湿泥，提起铁桶走到站台前，一手勾住桶底，把桶里的青泥全部倒在了站台上。

“爸，这点泥不够，我还需要三吨，可以马上送来吗？还有画纸画布颜料画笔，我平时创作用的工具都需要。”

“好。不过你要做什么？”宋爸言下之意是：你不想出去追周嫩了？

宋希白用手把青泥慢慢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爸你肯定不是来放我出去的。既然我出不去，就用监=禁的时间证明我的才华好了。妈刚说我是废物，还迁怒周嫩，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会用实际行动让她明白，她的想法和行为都是大错特错！”

宋爸心头一动，不露声色地点点头，走到一米高的红泥嫩嫩前装模作样地欣赏，心里却在想——小白真长大了。

“爸。”宋希白突然喊道，“有件事想拜托你，但请不要跟妈妈说。”

宋爸已经猜到小儿子要说的什么，“说吧。”

“可不可以跟周嫩说一声，让她不要担心我。”

“好。我就告诉她你为了证明自己在家创作，可能要到开学才能见面。”

“谢谢爸爸。——嗯？爸！你的意思是二十四号就能放我出去？可是妈说要关我无限期！”宋希白激动地跳起来，刚才还成熟的脸上又染了一层稚气。

宋爸合掌大笑，“怎么可能无限期？你妈就是逼你做出这个决定。但你也要答应我，开学前一天一定要拿出让我们心服口服的作品，好好让你妈难看一次。”

宋希白的眼神立刻沉静下来，“我就是这样想的。”

宋爸欣慰地点头。他要说的都说完了，这里完全没有值得担心的。他背起手走到画室门前，开门前突然转身说：“你妈今晚的飞机，四点就出门，等她走了我让你给周嫩打个电话，不过只有十分钟。”

周嫩被阿泰强硬地拉出画室，一路上她都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到了车库阿泰才松手，打开车门请周嫩上车。周嫩二话不说钻进车里，缩在座位上发起呆来。

阿泰亲自开车送周嫩，等黑色轿车驶离主宅院门后他严肃的表情才缓和一点，从后视镜里看着低头不语的周嫩，问：“周小姐想回哪里？”

“回巷子。”

阿泰点头，继续开车。今次出去的路和上次不一样，车窗外不是农田山野，而是野生树林，是周嫩最爱的风景，但勾不起她半点兴趣。

“阿泰……先生？”沉默了十分钟后周嫩终于开口。

“就叫我阿泰。”阿泰温和地说。

周嫩轻轻松了口气，小声问道：“我以后还能见到宋希白吗？”

“恐怕夫人不会让你们见面了。”阿泰实话实说，从后视镜里看到周嫩陡然落寞的脸，又道：“但白少爷肯定不会妥协，所以周小姐放心吧。”

“放心？怎样放心？等宋希白回来？”周嫩是不甘心被动等待的人，哪怕机会渺茫她也会去尝试，因为等待会让人心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是的。”阿泰点头，“周小姐已经帮白少爷够多了，这次请相信一回白少爷。”

“我哪里有帮他，我就是在添乱。”周嫩丧气地说。

阿泰轻声一笑，“您坚定不移地支持白少爷就是在帮他。周小姐不必内疚，该内疚的是白少爷，让他好好想想为什么给自己爱的人惹来这么多麻烦，让他去解决这些麻烦。周小姐就在家里耐心等待吧。”

“可是……大概要等多久？”周嫩倾身问道。她觉得宋妈真气炸了，肯定会不择手段地拆散他们。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白少爷肯定比您还要着急。”

“哪有，我也很着急。”周嫩稍稍安心，从兜里拿出手机，看着没有任何来电和信息的屏幕，“果真限制了通话。阿泰，你回去后能不能转告宋希白不要担心我，我会等他的。”

“我既然送了您，回去后夫人肯定不会让我接近白少爷，直到这件事结束我都不可能再见到白少爷了。”

周嫩心中一寒，捧着手机又发起呆来，然后喃喃道：“我该怎么办？”

“相信白少爷。就当给他一个耍帅的机会，让他英雄救美一次。”

“明明是他被困在城堡里。”

“但束手无策的是您。”

巷子里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要么串门拜年要么回了老家，陈大姐也闭了店，临走那天对碰到的所有人说：儿子接她去英国过年！周嫩没回自己家，去了宋希白那边，进屋后，径直走进宋希白的卧室趴到床上，她闭上眼，闻到宋希白留在房间里的味道，不知不觉想起以前的事情。

初次见面很不愉快，小宋希白在周嫩心里就是个叛逆期的小色狼。那天她从健身房回来后没多久，阿泰就带着礼品来问候，并且邀请她去吃晚饭。可是周嫩就要回爸妈家吃完饭，所以婉言拒绝了。

星期天晚上，周嫩回到巷子，走到陈大姐的杂货店时看到正好要从台阶上下来的小宋希白。周嫩穿着白色T恤加牛仔短裤，包不住的青春和性感。小宋希白则没带棒球帽，帅气又可爱的脸被路灯照得清清楚楚。周嫩微微惊讶，但马上看到他又在不老实地瞄她大腿——小色狼！周嫩哼了一声，昂起头从他身边快速走过。

周一上班，周嫩早早就出了门，在台阶上撞见买早点回来的张营养师。二人尴尬地笑笑，什么话都没说。下班回来快八点了，周嫩晚饭吃的路边摊，走上台阶的时候又撞见了阿泰。

“你每天都这么晚下班？”阿泰对周嫩微笑之后立刻搭讪道。周嫩对隔壁新搬来的这户人家还有点提防，她随便点了点头，跑回屋里。之后周嫩每天上班出门下班回来的路上，都会撞见隔壁那家人的其中一个，除了小宋希白。渐渐的周嫩跟阿泰和张营养师熟悉起来，偶尔还会驻足闲聊几句。

有一天周嫩加班，到家时已经十点半。正在开锁时，小宋希白从拐角走出来。周嫩本不想理他，可身后的路灯突然闪烁起来，她心中一紧，转身对已经走过去的小宋希白说：“大晚上不要随便出门。”

周嫩语气有点凶，小宋希白立刻站住，惊讶地看向她，眼里充满神采。他忸怩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你有蜡烛吗？”

“停电了？”周嫩抬头看了眼闪过之后正常发光的路灯，“没停电呀。你要蜡烛做什么？”

“老师布置的作业。”

“你不是在放暑假吗？”

“暑假作业！”宋希白嫌她啰嗦似的突然生气起来。

“没有！”周嫩皱起眉头，侧身进屋摔上门。

一摔门周嫩就心软了——那个小男生才多大，有必要跟他较真？而且他们是邻居，以后肯定会经常来往，交恶万万不可。再说当人面摔门是非常粗鲁的行为。她从猫眼往外看，发现小宋希白还在原地，愣愣盯着这边，好像被刚才的摔门声吓傻了似的。

周嫩咬咬嘴唇，轻轻打开屋门，对外面的小宋希白歉意说道：“我给你拿蜡烛。”她以为这个臭脾气小男生肯定会大声拒绝，说不定还要骂她，结果他突然兴冲冲地跑过来，甚至还想冲进屋里！

“在外面等！”周嫩赶紧把他挡在门外。小宋希白这才发现意会错了，失望地哦了一声。

周嫩从客厅的橱柜里找出三根白蜡烛，一转身看到小宋希白站在玄关里！她立刻警惕起来，看了眼他旁边，靠在鞋架上防身球棒。

“谁要你进来的？我让你在外面等。”周嫩生气地说。

“外面有蚊子。”小宋希白娇气地说。

周嫩被气笑了，把蜡烛塞到他手里后就把他往外推。“快回去，我要关门了，已经飞进来三只蚊子了。”

“我有驱蚊水，你要吗？”小宋希白靠着门框不想走。

“我也有。”

“我的比较好。”

“好就自己留着用。”

“那你要蚊香吗？”

“不要不要。我刚下班回家，很热，一身臭汗，想马上洗澡。”

“我有驱蚊沐浴液。”

“哈哈。”周嫩又被气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真觉得这小鬼磨磨唧唧的招人烦，但又有点可爱。

“你笑什么？”小宋希白不解地问。

“小孩子快回家，听话。”周嫩温和地说。

可是小宋希白突然激动起来——“别把我当小孩！”吼完就跑，留给周嫩一地愣怔。

星期天下午周嫩又从爸妈家回来，路过杂货店时被陈大姐拦住。陈大姐偷偷摸摸地说：“你隔壁的那家人搬走了！”

“不可能吧，他们才住了一周。”

“真的！我中午亲眼看到他们走的，带着和来时一样的大行李箱。那小男孩的妈妈还跟我道别，说这周辛苦了。”

“还真稀奇。”

“就是！我在这住了大半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那间屋子以前是谁在住？”

“一直都空着。你爷爷奶奶还健在的时候就空着。”

这件事确实蹊跷，周嫩想不通，哪有只住一个星期就走的？搬家多劳神伤财啊。不过他们搬来的时候只带了两只大行李箱，完全是拎包入住啊。可是隔壁的屋子都空了几十年了，灰尘都不知道盖了几尺厚，怎可能拎包入住？难不成是狐狸精吧！她听过一些狐狸变成人住空屋的都市传说！

周嫩越想越觉得邪门，每晚睡觉心惊胆战，总感觉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怪声。等终于熬到周五，她直接从公司逃回了爸妈家。周末两日在爸妈的精心呵护下，受伤心和胃都愈合大半。星期天傍晚周嫩带了很多好吃的回来，老远看到陈大姐在杂货店门口对她招手。周嫩紧走过去，陈大姐一把拉住她，低声说：“那家人又回来了！”

“啊？”周嫩吓了一跳，紧张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中午两三点钟的时候。不过只有那个小男孩回来了，他爸妈到现在还没来。”

周嫩扭头看了眼陈大姐店里的挂钟——七点过几分。紧张又担心地问：“那他还没吃晚饭？”

陈大姐这时也反应过来，猛点头，“有可能。小男孩进屋后就没出来，他爸妈又没来。”周嫩虽然对小宋希白的印象很不好，但一想到未成年人晚上饿肚子就有点不舒服。她朝台阶上面的老房子看去，对陈大姐说：“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