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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身契……度蓝桦缓缓吐出一口气,强压下心头不快,追问道:“那两个人死了?”
如果死了,那就麻烦了。
“没!”赵小黑疯狂摇头,“他们伤得太重,又是夏天,伤口化脓,本来是要死的,但是第二天突然又人来给了小人一笔银子,让小人务必将他们治好。小人就想着,既然能拿双份银子,还算积德行善,就偷偷请了大夫。”
度蓝桦大喜,“人呢?快带我去找!”
“找不到了,”赵小黑都不敢抬头看她了,“毕竟是胡家要他们死的,小人也不敢留,他们也不敢待,伤势不要紧了之后,就找人做了两份假的身份文书,偷偷出城,跑,跑了……至于去了哪儿,小人真的不知道。”
大悲,大喜,复又大悲……人生之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刚一鼓作气干的一件大事,本以为会有结果,谁知一拳打空,把度蓝桦闪得够呛。
人跑了三年多,又没有监控,她去哪儿找?!
见她面色不虞,赵小黑吓得直打哆嗦,生怕她把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忙拼命磕头,“夫人饶命,小人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啊!”
他双手被绑在身后,动作十分不便,可饶是这么着,也把头磕的碰碰作响,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好笑。
但只要想到他这些年干的事儿,就一点不觉得好笑了。
度蓝桦知道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可还是给了他一脚,黑着脸骂道:“你明知道这些孩子是被拐子拐来的,竟然还敢收?!简直该死!以前还干过多少回?都跟什么人交易的,把人卖到哪儿去了,都给我一一交代清楚!”
如果能找到买家,说不定还能挽救几个破碎的家庭。若是运气好,没准儿还可以顺藤摸瓜,抓到其他几伙人贩子……
赵小黑只是嘴硬,说是头一回,还老脸皮厚的求从轻发落。
他们这类人从小就在黑影里摸爬滚打,人格尊严脸面算得了什么?
林家良就冷笑,又安慰度蓝桦,“夫人不必动怒,跟这种人犯不着,且将他们押回衙门,用那三十六种刑具一一伺候一遍,想必就能想起点儿什么来。”
拐卖人口是铁板钉钉的死罪,区别只在于死法不同。
时人讲究死后体面,能留个全尸那就是最好的待遇了,次一级就是砍头,倒也痛快,不用受罪。可除了这两种之外,大禄朝杀人的法子还多着呢!
什么凌迟、腰斩、车裂、贴加官,悬挂城墙风干、饿死渴死……
虽然还是没招,但赵小黑死人一听林家良的话,身体还是不由得抖了几抖。
狗日的,没想到这衙役看着白白净净的,不仅手黑,他娘的心也黑!
算上外头放风的,一共七个孩子,还有四个犯人和许多赃物,单靠度蓝桦他们四人押送显然有点不大保险。万一中间出点差池,就是前功尽弃。
林家良又让手下去请了一队附近巡逻的兄弟来,这才安心押送到衙门去了。
衙门的人没想到他们出趟门的工夫竟然办了这么一件大案,全都轰动了,里头办公的司马通和肖明成等人也顾不上公务,都出来看情况。
司马通看向度蓝桦的眼光又赞又叹,“夫人高义!”
“倒不是我高义,”度蓝桦摆摆手,“瞎猫碰上死耗子,谁能想到他们这么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干这营生!”
司马通却颇有所感,“原来如此,是本官想岔了!难怪以前都没听到动静。”
以前大家总觉得像这种坏事肯定都是趁着夜黑风高干的,所以白天反而不怎么留心,没想到这人贩子狗胆包天,竟敢反其道而行之,就大摇大摆顶着大日头干,反而有惊无险……
不光他,林家良等人当时也是吃了一惊,谁能想到那些混账竟敢在城中大大方方的卖人呢?
肖明成绷着一张脸,先拉着度蓝桦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见她身上除了多了些尘土之外,并没受伤,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趁人不注意小声道:“吓坏我了。”
以前他总觉得男人不该轻易喜怒形于色,可如今却也很享受让彼此知道自己心意的感觉。居家过日子,不就该多沟通么?不然遇事你瞒着我,我瞒着你,还有什么趣儿?
度蓝桦失笑,“怕什么?还有林捕头他们呢。”
肖明成却没跟着笑,而是一脸严肃道:“人贩子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又有孩子做人质,以往被他们杀害的衙役不在少数,你日后万万不可如此大意!”
他刚才正在里头跟司马通研究本地作物,结果就听外头的人来报,说是度夫人带人抓了一群人贩子,还救了六个孩子,当真是吓坏了。
度蓝桦本想像以前那样说笑安慰,可感觉到这人一双手都冰凉,掌心满是冷汗,知道他是真的担心坏了,就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好。”
见她答应的认真,并未敷衍,肖明成这才慢慢松了口气,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六个被拐来的孩子明显被喂了药,眼神呆滞不哭不闹,看得人心疼不已。
宋大夫闻讯赶来,一边给孩子查看情况一边破口大骂,场面十分火爆。
雁白鸣也跟着来溜了一圈,可见现场有许多陌生人,而且都是活的,小兰花也顾不上搭理自己,就又哼哼唧唧的回去了。
人贩子和赵小黑他们自然有刑讯房的人专门“招待”,六个孩子先救治后到可以慢慢找找家人,若实在找不到的,还有善堂可送。
唯独那个被一并带回来的黑皮小孩儿,有点难办。
进了衙门后他倒是乖觉,老老实实在角落里蹲着: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来过,过会儿就又把自己放走了,运气好还能混一顿饭吃,跑啥?
听说他的情况后,饶是智多如肖明成,一时间也想不出周全的法子。
其实不光云汇府,在全国各地,这样的孩子也不在少数。底层百姓根本没有避孕的法子,日日做夫妻,总会有孕,有了就要生,可生了却未必养……
就像这个孩子,他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因身形瘦小又敏捷,外头的人总是“猴儿”“猴儿”的喊他。
度蓝桦看看那边六个小孩子,再看看稍微大一个型号的猴儿,心头一动,临时倒是起了个主意。
“猴儿,”她朝对方招招手,“我这里有个活儿,管吃管住还给身新衣裳,你干不干?”
人都有慕强的本能,之前就是度蓝桦亲手抓住他,又猜出给谁放风,猴儿自然对她横不起来,一听这话,犹豫了下,警惕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什么活儿?”
度蓝桦指了指那边年纪三到五岁的被拐卖的孩子们,“看见那几个弟弟妹妹没有?我们暂时抽不出人手照看,但又不能让他们乱跑,你能帮忙吗?”
猴儿想也不想就点头,可马上又摇头,“我要在家等我娘!”
度蓝桦回想起林家良的话,心中一阵酸楚,“不用你时刻在,每日早晚,我都许你半个时辰回家看看,但必须及时回来,如何?”
猴儿皱巴着脸斟酌许久,琢磨着就算平时干别的活儿自己也不能时刻在家,更何况这里管吃管住还给衣裳穿,挺合算的,就应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少暂时安排下了,度蓝桦微微松了口气,抬手让人先把孩子们统一带去洗洗,再换衣裳。
拐子是不会好好照看孩子的,没病死都算他们命大,如今浑身都臭了,身上更多虱子、跳蚤,不洗刷干净没法儿安排。
肖明成一直在旁边满脸笑意的看度蓝桦安排,也不打扰,等孩子们都走了才走上前来,“夫人安排的很好。”
度蓝桦苦笑,叹了口气,“这还是刚开始呢!”
那六个孩子的家人未必能找到,更何况还有猴儿……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司马通是个颇负责的好官,尚未离任就出了拐子,也不肯袖手旁观,稍后过来询问细节。
度蓝桦一一说了,又提起自己这几天的进展,“葛大壮和胡兴业这两条线眼见是要断了,第三名死者方秀林那里也未必能成,须得做好完全的准备。”
今天的碰壁简直让她的心情跌至低谷,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要出师不利。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司马通听得频频点头,又出言安抚道:“夫人短短几日就有如此惊人的进展,老夫惭愧。”
府城太大了,人太多了,上到谋财害命,下到鸡毛蒜皮的事情自然也多,必须分个轻重缓急。像这种暂时没有线索,进度停滞,外界叫好声多过恐惧,又没有上头的人施压的,自然会被无限延后。久而久之,十有八、九要变成悬案。
云汇府并非个例,上到中央朝廷,下到地方村庄;上到国家大事征战讨伐,下到个人家庭柴米油盐,都是如此。
得知是从林娘子和胡太太那里取得突破后,司马通又是一番感慨,果然不能轻视女人啊。
“不知夫人用了什么法儿?”他难掩好奇道。
以前的衙役们也不是没问过,可要么被林娘子挥舞大棒撵出来,要么被胡太太哭的头痛,威逼利诱多少天都敲不开蚌壳,怎么度夫人短短数日就……
度蓝桦微微一笑,“理解。”
男人再怎么说“感同身受”“理解体谅”,也很难做到真正从女性受害人的角度思考,现代社会尚且如此,更别提封建古代。
尤其是办案心切的衙役们,虽然口头说着要和气,要理解家属,可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绝大多数人,绝大多数时间,也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俯视和逼问罢了。
至于威逼利诱?像林娘子那样死都不怕的人,像胡太太那样逼急了连儿子都能舍弃的人,又怎能轻易被打动?
司马通陷入沉思,显然颇有所感。
度蓝桦习惯性地看向肖明成,就见对方若有所思,“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
度蓝桦双眼一亮,“怎么说?”
肖明成最受不了她这种亮闪闪的眼神,当下就笑了,“既然知道胡兴业的死可能与淫辱女子有关,往这上头查也就是了。”
度蓝桦点头,又不解,“可之前林娘子也说了,遇见这种事大家第一反应就是捂着,而且衙门也没接到什么报案,怎么查?”
肖明成道:“能引得对方连杀数人,后果一定十分严重,可以去查户籍,看过去五年或是更早,城中突然搬走的有女孩儿的人家,或者是有年轻女子原因不明突然自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气死我了,晋江后台死活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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