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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读手记边感慨,长安叹口气,放下兽皮,满腔复杂。
胸口闷得不行,她想与萧逸八卦几句,抬眸却见他直直坐着,正盯住虚空怔怔发呆。
“喂,”伸手在他眼前一划:“想什么呢?”
“没什么。”
面容平静的垂下眼,他抿起唇,沉默的递过书中兽皮:“这是最后一日的。”
狐疑的望他几眼,长安挑高眉,“写了什么?”
“你看过就知道了。”
“xx年xx月xx日
峡谷彻底通畅,下午我便要离开了。
不知怎的,大家都以为我忧伤难抑,百姓们更是唉声叹气的替我不值,街头巷尾一片低迷。
许是受这气氛影响,贯来没个好脸的木头将军竟然破天荒来问我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如果不碍事的话,他就做主徇个私,允我去办。
心愿么?我倒真有一个,却注定无法实现。
我想在进入北地前,再见陛下最后一面。
有些话,虽然她可能不爱听,也不在意,但我还是想说清楚。
便从,初遇开始。
她一直以为我们的相识是她蓄意谋划而来,实际上,一切都始于我的算计。
打从识字起,我就晓得圣人昏聩,国之不国,四方蛮族虎视眈眈,只能靠和亲换得数年太平。新皇登基后,形势愈发危急,因着不想打仗,今上便以庶充嫡,将绥安公主远嫁,却是只能拖得一时,治标不治本。
彼时的我尚且年幼,甫一听完立时就问,‘父亲,公主那么可怜,您为何不想法子去帮帮她呢?’
尽管时隔多年,可我仍然记得父亲的回应,‘每个人生来便有自己的价值与意义。她既为公主,为国捐躯就是分内之事,要怪也只能怪君主无能,怪国家软弱,怪自己的命。’
‘但您能帮她的,缘何不伸援手?外人都道我们谢氏一族乃国之砥柱,胸怀天下,若是一力主战,未尝不会成功。’
‘身份决定选择。你要永远记住,你姓谢,是谢氏的子孙,所有都当以家族为先。无论国家还是人民,战争还是求和,都要排到第二位。’
年少轻狂不知事,我下意识反驳,却被重罚,关进了祠堂。那是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随着年龄的增长,享受着家族的种种优待,我越来越晓得少时幻想拯救万民的自己是如何的异想天开。大概人都是愈来愈麻木,安分的当着谢家千金,每日交游玩乐,偶尔清谈时局,流出几首酸诗供人追捧,慢慢的,连我自己都忘了曾经热血的模样。
如果没有意外,我定然一生平顺,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可能还会游山玩水,留下两本无关痛痒的游记,悠闲又平凡的过完一辈子。
可后来,绥安公主却回来了,在一片质疑、赞誉、冷嘲热讽中强势闯入了朝堂。
——原来,女子还可以活成这样。
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或许觉得有趣,或许是想瞧瞧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我着人暗中准备了世所罕见的火焰明珠,隐瞒身份倒卖与她,白安果真上钩,于我及笄那日郑重奉上,爹爹也如预料般为之侧目。
之后,相识,相知,看着她一点点成长,倾力助她问鼎帝位,成为前无古人的女皇。
许多人都认为我疯了——为何要对个非亲非故的皇女如此尽心,甚至不惜损害家族利益?这在世家子中极其少见,赤-裸裸的为他人作嫁衣裳。家族内斗不比皇位之争简单,那段日子很难熬,若非我本身意志坚定,加之白安在背后作靠山,怕是族长的位置都难保。
屁股决定脑袋,这两个最重要的器官在我身上却错位了,有此结果也不意外。
大家只看到我全力付出,慢慢培养出一位女皇,殊不知,其实是陛下成就了我。
没有我,她依旧能问鼎帝位,只是过程要曲折些;可没有她,我却会泯然众人,归于平凡,绝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时人皆以为我慧眼识珠,瞧中了她的政治前途,故而提前结交,以图后利,却没看到我谢家于乱世屹立百年,起起伏伏,见证过数朝兴衰更迭。皇室?那不稀奇。毫不客气地说,皇家公主怕是还没我这谢氏嫡女的身份来得尊贵。
我欣赏她,并非因为她尊贵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她的野心与才华,更非因为那缥缈的‘帝王天命’——
只因为是她。
即便不曾为帝,即便不是公主,只要她还是白安,我就会孤注一掷的相信,毫无理由的支持。
但凡胸怀抱负,没有帝王会坐看世家壮大。二者间素来存在矛盾,可惜我到底太过天真,以为双方自有默契,君臣相得,不足为虑,铸下大错。
身为谢氏族长,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危机,以致数代传承、百年显赫俱毁于此;身为大周官员,我优柔寡断,没能为君分忧,终迫得陛下亲自出手,以小人之计逼退豪门望族,于名声上留了污点。
前者我不在乎,后者……
便当是对她的惩罚吧。我与白安,以我算计她为始,以她暗算我为终。如此,倒也算‘善始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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