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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到老人家门前时,还未叩响门栏,就见老人也正要出门,手里端了两碗酒糟,与他们正面相对。
老人护好了手里的酒糟,骂咧咧道:“年轻人怎么那么浮躁,吓死老头子我了,来我这儿是闻到了酒糟香?我正要给你们送去呢,快喝了吧。”
他将酒糟一人一碗地送至刘枫旻与赵文硕手边,目光殷切地望着他们,一瞬不瞬。
刘枫旻深敛目色,先不急喝手里的酒糟,反言道:“我们二人来,是为了与您辞别的。我们的朋友还在饧州等着呢,也不便多逗留。”
老人的眼底闪过阴鸷,嘴角微微下?沉,再抬眼时,已然无所?谓道:“行,你们以后多来,我们随时侯着,把这碗酒糟喝了吧。”
刘枫旻与赵文硕对视了一眼,还是抬起半臂,在宽袖下?喝了那碗酒糟,再见酒碗时,已一滴不漏的送入了刘枫旻二人口中。
老人的眼中透着佞色,满意地摸摸胡须,做了个送人的手势,便望着他们的身影,声音如地狱下的鬼魅般浑浊,道:“我们再见,就是黄泉下?了。”
刘枫旻二人未至山脚,便已察觉身边草木微动,几十双眼睛正藏在林间,凝在他们身上,蓄势待发。
刘枫旻只觉脚步乏力,身子颤巍着向前跌去,嘴里喃喃道:“那碗酒糟……”
赵文硕也头昏脑涨,本想去搀刘枫旻的身子,却随着刘枫旻一起跌倒,最终二人晕在寒地上。
而林间的动静愈大,一时间鸟兽飞鸣,寒鸦从枝头腾起翅膀,嘶哑着向更远处飞去。
而此时,数十人已将倒地的刘枫旻与赵文硕团团围住,一人从队伍中走出,等确定二人双目紧闭时,才冷笑道:“叔伯的酒糟,是他们黄泉路上的孟婆汤喽。”
老人拄着拐杖走到他们二人身边,眼中再不见慈祥,换上一双阴冷的眼,哂笑道:“有情人,终会遭到天谴的。来人,将他们乱棍打死,送到神树下?祭奠祖先!”
话音刚落,刘枫旻与赵文硕二人紧闭的双目陡然睁开?,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轻声吹了声哨后,在村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已被赵文硕的暗卫包围。
眨眼间,村民们高举在空中的长棍已被斩成两截,一截半举在空中,一截滚落进山谷。
村民们已吓破了胆,头颅上悬了把寒剑,双腿发颤着跪在地上,神色狰狞道:“你们该死,你们为何?没有昏过去。这不应该!”
刘枫旻和赵文硕二人起身后,打量了他们一眼后,声色透着危险与警告,“因为我们并没有喝那碗酒糟,而是将它灌进?了衣领间,渗进?了布料中。你们究竟为何要杀我们?”
老人的声音带着哀意,却坚定的回:“因为你们该死,相爱的人都该死,这是祖训。”
赵文硕凝思了片刻,见地上的每个村民似听到了什么无上箴言,发怵的身子僵直,若不是暗卫制服着,便要冲上前去,与他们整个你死我活。
每个村民的心?智都已被剥夺般,面目全非,将己身性命抛诸脑后。
只留下?声声“该死”,荡在山谷间,回声带着寒切与空寂。
“你们看好这些村民,派人去请当地知县来见我们。”赵文硕一直无声望着这一切,下?令时已透着决绝。
而他与刘枫旻二人,按着先前小女孩说的地方寻去,果真在五里处寻到一棵参天古树。
古树周围寸草不生,只是故事的枝节上系着不胜数的响铃,风吹而过,奏起阵阵鸣音。
刘枫旻再走近些,直到停在古树根前的狭长地缝中,清冷的眼底陡然一转,眼底如鬼火跳动般沉寂。
“枫旻?”赵文硕在远处见刘枫旻久久僵在原地不动,欣长的身子猛然一僵,心?中暗自担心?着往他身边走去。
却在与他并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的刹那间,胸口如翻江倒海,压下?那股子翻涌而出的恶心感,视线凝一分,就更觉一分寒意刺骨。
地缝被修成一天狭长的甬道,道上堆满了白骨与一些皮肉外绽的尸体,尸体两两牵手含笑,尽管身躯已然腐烂,但面容宁静安和,双手交扣着,似有再续来生的心?意。
而那些情人的尸体,有男有女,不分性别,只管爱恨地躺着,交织着,让人不禁在骇人的诡秘下?感受到情深与缠绵。
“枫旻,这件事就交给当地的知县去查吧,我们微服私访,不方便惊动当地百姓。”赵文硕扭过头去,许是心底发怵,又许是同情他们未爱到白头,再不愿看一眼那些悲戚的情人,转身握住刘枫旻的肩头,感受到他喷发欲出的怒意与不甘,轻声安慰。
刘枫旻如今脑中空白一片,再缓过神来时,硌在心头的冰渣方化了暖,声音平稳而淡然,“这件案子,一定要一查到底。”
抚州城外,青山嵯峨,无名冢边芳草萋萋,数十个情人冢立在古树阴下,冢前还站着刘枫旻与赵文硕二人,静静地立在正中央的墓碑上。
那是这数十个情人冢中,唯一一个有名字的墓碑,上面黑底红字写着“张家村张洛阳与汤家村汤锁天”。
抚州知县侧在刘枫旻二人身后,对着那些墓深拜后,才起身禀报道:“回禀陛下?,属下?查明,这写村民原是张家村与汤家村的村民。一百年前,两位村长相爱了,可那时候的朝代闭塞,思想风化不高,觉得?有辱神灵,村民们就活活烧死了汤家村长汤锁天,张洛阳知道这件事后伤心?欲绝,也因此心生恨意,认定天下有情人实难眷属,决定杀尽天下?相爱的人,便在两个村落都会取水饮用的河流里下?了药,大家的神智便就此昏沉,以为是神灵的指示,开?始对借宿在村庄的行人情人下手。大家只记得?有一个使命就是,这个村庄里谁真心?相爱,谁就得死。所?以,村庄往后的一百年内,村中人结婚都是抓阄决定,绝不定相爱。至于那个女孩,是因为误闯这个古树,树浆是解药,她误食了树浆,也算因祸得福。”
良久,刘枫旻都没说话,直到赵文硕遣走了抚州知县,才轻声念着一句不能曲的调,“山头谁家玉笛暗飞声,那年他和他手提一盏灯,倘若殉情这一词听起来太残忍,他们只是造访一座城,城里只有两个人。”
山间寂寂,风声过耳,满山的亡魂终于找到了家。
赵文硕一只手搭在刘枫旻的肩上,掌心?温热,温声道:“枫旻,你为他们找到了家,他们也终于被世俗认可了。”
刘枫旻转身,与赵文硕的额头相抵,淡笑道:“赵文硕,我本以为此生与你得?以相爱,就知足了。可此事过后,我变得?贪心了,想与你私守到老,想与你白头,也想与你合葬一室。”
赵文硕深深的看?进?刘枫旻的眼底,送上了自己的唇,与他唇舌交缠的间隙四目相对,低声一句,“好。”
刘枫旻与赵文硕不知唇齿交缠了多久,知道二人呼吸变得急促,空气变得?微薄,才放开彼此的唇。
刘枫旻想了想,忽而道:“把你的手给我。”
赵文硕不明所以的递出了手,被刘枫旻轻握在掌心?,一块冰润的玉隔开?刘枫旻温暖的手。
他将手掌展开?,才见到玉是半块,色泽剔透亮华,当世难得。
刘枫旻轻轻笑道:“这是父亲临死前给我的,说有机会一定要交到我爱的人的手里。父亲的死,我悲痛欲绝,你的心?里也如压重石,今后你我二人执手白头,玉便一人一半。”
赵文硕眼底闪烁着流连与华彩,如星辰下的星河,美得不可方物,方想再开?口时,便被赵文硕再一步噙住唇瓣,未完的话消弭在唇齿间,只剩下抵死的缠绵。
赵文硕啊,如果余生是你,前世怎么样,我们便都忘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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