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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赵让所言,也正中东楚现今越江而战的要害。北骑南船,兵种截然不同,步卒御敌已是万万不能,江南缺的,正是广阔的畜马草场,没有好马,如何能得勇悍善战的骑兵?除非,另寻良策……
李朗猛然醒觉,抬眼凝向赵让,赵让竟也在看他,眼中略有悔意,似乎认为自己不该如此扫皇帝的兴,李朗朝他微微一笑,柔声道:“静笃,我也望有一日,仅仅养牛耕田,而无需驯马备战,这乌骓,便只供你我驰骋并肩之用。”
赵让听李朗最后一句,顿觉皇帝虽能与他相知到心,却仍是不愿放弃那莫名要与他并肩与共的奇思妙想,应是年岁的关系,总是脱不了少年稚气。或许李家的少年郎皆是这般率性妄为吧?
愿他二人今后莫要兵戎相见,非置身你死我活之绝境。
李朗见赵让倏尔低头微笑,尽管不知他心中所想,但只觉眼前人无论身心,才华个性,都是这般贴合他的心意。
此人才该居他身侧,与他共祀宗庙,同享天下,而非……那谢家愚妇。
李朗深吸口气,打断妄思,攫获赵让虽易,要他死心塌地心头易主却难,此事可缓不可急,倒是与谢氏之争却是迫在眉睫——他笑对赵让,轻声道:“纵然你觉得事无可能,我也不会放弃。殿下请吧!”
赵让深深地看了李朗一眼,翻身上马,勒住缰绳,等李朗也骑上马背,才低低地对李朗说了句:“臣……谢陛下知遇之恩。”
李朗愕然转头,见赵让面色沉静,两人是隔得近了,他才能见南越僭王耳廓淡淡的晕色,一时真可谓心花怒放,二话不说,抽鞭打马,纵马前行。
赵让紧随李朗之后,眼角瞥见魏一笑脸色难看,倒是颇为体谅。他也暗暗惊诧,为何适才李朗那番话他竟不觉冒犯。
直到此刻,赵让也不曾察觉,李朗与他才是真正心意相近之人,高山流水之谊,相交至深处亦不过天性相属,与利无关,无故以合方得无故以离,君臣之分、前尘之盟乃至阴阳相违,都不过是两人的障目一叶。
出了宫来,李朗轻车熟路领着赵让等一行上了金陵大市,此处人货所集,百工货物皆有买卖,此时天已大亮,到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喧哗热闹不绝。
到了行人摩肩擦踵处,几人纷纷下了坐骑,牵马而行,待到人少之处再上马。
李朗有心带赵让见一见金陵新貌,领着他从晃过三山街至斗门桥的果子行;又至北门桥的大市集,穿梭于买卖鱼肉蔬菜的百姓间;兜兜转转,将武定桥、应天府街等都走了遍。
赵让见这繁花似锦,时常还能在人群中见着相貌迥异于汉民的异族男女,一时感慨万千。
他随父亲离开金陵时未及弱冠,往事如烟。
当时正值北患为害甚烈,烽烟未消,王都凋敝破败,四处皆是避祸逃难而来、携家带口的百姓,真如白石道人词中所言“青楼梦好,难赋深情”,而如今却是百货齐备,人潮涌动,车如流水马如游龙,隐隐有了盛世之相。
而自皇帝击溃越江南犯的北狄铁骑,仍不足十年。
拱手相让江山王位,除去大小强弱分明,不愿做鱼死网破的垂死挣扎外,归降也确是听闻了新帝那气象一新的作为,赵让不觉多瞥了两眼就在身边的李朗,对这人的欣赏之情又多了几分,同时又不禁莫名好笑,为何这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竟就认定自己与众不同?
眼见到了午时,从武定桥到钞库街,饱览一路秦淮河的河房。金陵河房别具一格,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河房之外,家家皆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画船萧鼓,周折其间,尽显名城古都的妩媚风流。
“商女不知亡国恨……”李朗与赵让各自牵着马,并肩而行,见赵让凝神观望秦淮河岸水楼中女客光天化日下轻摇纨扇,缓鬓倾髻的艳景,不禁唏嘘一叹,“朝堂之上,将江山覆灭之痛抛诸脑后,只求一晌贪欢的人,也多如过江之鲫。”
在赵让之前,他竟不觉话语中流露出壮志难酬的萧索与不甘,语毕不由瞅向赵让,忧心为那人看轻,笑他多愁善感,那人却不以为忤,顺着他的话语亦是感慨:“商女身世飘零若秋后残叶,强颜作笑是无可奈何,真不知那些到此时仍不忘寻欢买俏,游宴嬉玩之人,是作何念想。”
李朗听罢,默默不语。
两人前头而行,魏一笑等随扈稍稍上前便被李朗无声挥退。又走了一阵,李朗忽而凑近赵让,轻笑道:“日中已过,你我也该赴宴了。静笃,此番你定能大饱眼福,亲见金陵秦淮的花魁……”
赵让见李朗笑得促狭,简直似个顽皮少年,不由皱眉:“陛下是指谢大将军之邀?”
李朗点头,不动声色地携住赵让的手,道:“筵席之上你不妨随机行事,软香温玉在怀也无不可,但是——”
深恐皇帝又说出些不着天际的话语来,赵让忙不迭地道:“罪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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