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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虞出去时,看到卫幼卿一个人,正坐在廊下的栏板上,抬首举目可见碧空之上,云青层叠,缱绻相融。
廊下的几株月季花枝,簇拥着花苞粉俏,在徐风里轻轻地摇动。
天气还没有热到不可忍受,反而还比较清爽,卫幼卿面上已经散去了郁气。
她看见庭院里种了四面镜月季,让丫鬟去拿了剪刀和竹篮来。
另在一旁摆了只美人耸肩瓶,剪切了廊下的几枝花,放在了竹条花篮里。
她好像一直很喜欢切花。
她正在同流萤说话:“月季和唐菖蒲都是切花的好材料,这里的月季疏于搭理,有几株长得都是不错,颇有野趣。”
卫幼卿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来,缓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她说:“刚才是我失礼了,还请大公子见谅。”
“无妨,这不是你的错。”张景虞的目光是幽深不可测的。
这样的人若是想要伪装,就需要以反差极大的神情,才可以掩盖过去,比如将自己变得爱笑。
张景虞负手而立,过了一时,突然从背后翻出手来,掌心里是一方装得半满的桑皮纸袋:“给你。”
“啊?”卫幼卿讶异过后,快速地抬起脸。
穿过廊下的光线明晰清澈,将他清瘦内敛的脸颊描摹过,线条起落纵横间干净流畅,不留任何多余的存在。
冷冽的眉眼,秉着稳而有序的端贵。
这致使他不属于俊秀温润那一列的,更加不像是会哄人的。
看了一眼张景虞后,她复又看向他掌心里的糖袋,忍不住莞尔笑了笑:“这是给我的?”
张景虞定定地看了她一时,“嗯”了一声。
卫幼卿踟躇了一下,还是从他的手心里拿了过去:“多谢,大公子。”
她从里面捻出一颗去了核的酸梅,入口甜糯。
“唔,这是戈家铺的,大公子也去的吗?”
她素指摆弄着桑皮纸袋的外缘。
这个纸袋折叠掖角的手法,一看就是戈家铺的,都城里的老字号。
“想必你们小姑娘会喜欢,”张景虞在她对面坐下来,两人中间隔着剪切下来的一篮花,和才洗干净的花瓶,说:“这是我们家教不严,向你赔不是的。”
卫幼卿捏着手里的糖袋,呐呐无言,好久都没被人这样哄过了,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有点像是对待小孩子。
她腮里含着梅子,小声地说:“我也不是小姑娘了。”
“我知道,”张景虞看她这样就笑了,抬手拾起一枝四面镜月季,帮她削去多余的花刺,递过去说:“我只是有些惊讶,你在生气。”
张景虞语气不变,平静的神情下掩藏着心绪无数。
卫幼卿觉得他的问话有些奇怪:“当然,大公子以为呢?”
“我以为,你从来不会动怒。”张景虞状似风轻云淡地玩笑道。
至少,从来不会对张景柯有任何的怨怼,都是符合普世所要求的娴静温驯,善解人意。
卫幼卿仰起头来,一双明净的双眸里的沁出笑意,宛若水面上的道道涟漪,不徐不疾地说:“让大公子失望了,我可能,并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温顺。”
卫幼卿当然有脾气了。
她只是不愿意在张景柯面前,失态发作而已,免得日后被他拿出来说道。
这本不该是未来做夫妻的作为,人人都说那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作为妻子的应当毫无保留。
卫幼卿以前还可以说,自己做好准备了。
以现在的境况,她很难说,自己真的不是大失所望。
卫幼卿眼帘低垂,面色淡淡,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张景虞后,声音却柔软了几分:“但我若是一味的对他逢迎,日后,就真的一句话都说不上了。”
张景柯的真实个性,与她此前想象的禀性稳重,全然不同。
卫幼卿若是依照本性里的柔顺,还一味的退让,嫁过去之后的滋味,就有得她受了。
索性就改变态度和方式了。
张景虞想起自己前世今生,生平头一次生出挫败之感。
大概就是在张景柯的身上了。
明明已经想办法纠正,又是寸步不离的管束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却莫名其妙的越长越歪。
张景柯总是能把一条康庄大道,走得崎岖不平。
他不禁兀自无声地笑了出来。
卫幼卿容色充盈,眉尖微动:“大公子笑什么,是认为我太自以为是了吗?”
张景虞自嘲地笑了笑:“不,我笑自己太自负,以为自己能运筹帷幄。”
最后还是败于肘腋之患。
其实,真正的卫幼卿,是很有资格作为宗妇的,她与张景柯也有很好的时候,就会劝进他读书。
对于温韶的存在虽有不快,但没有为难过她。
按理说,温诀是温韶的堂哥,张景柯怎么说,也没有理由将她做妾留在身边。
张景虞原是这样想的。
然而,他高估了温诀对温家的重视,也低估了温韶和张景柯的决心。
他们用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办法,也是张景虞认为的最下策。
对于温韶来说,意义又不一样,这是最果决的一种方法。
没有退路,破釜沉舟。
在开满了夹竹桃的西偏房里,温韶哭哭啼啼的醒过来,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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