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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脑海中不断设想他的反应,却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放门口,冷峻的三个字让她的大脑瞬间失真,失去一切条理和逻辑。
似乎走在一片阴天里,后方的乌云眼看着就要吹散了,前方是一贫如洗的蓝天,但她却走不过去,忽然被乌云追上,暴雨兜头而至。
姜蝶停顿片刻,僵硬地说:“其实我还有别的东西要亲手交给你,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对讲迎来短暂的沉默,言简意赅地回答:“也一起放门口。”
姜蝶在门口兀自站了片刻,这难挨的瞬息里,她没有感到任何难堪或者委屈,反而脑海中无端地闪过一些细枝末节。
譬如最初学习微缩模型的日子,为了啃下无聊又乏味的制作视频,她故意穿着单薄的睡衣趴在窗台上看,任冷风灌满脖子,这样就不会犯困瞌睡。
譬如上手的过程中,木板上的倒刺扎进手指心,她一开始没发觉,后来骑车时捏着龙头的手指生疼。摘下手套一看,大拇指一圈都发紫了。
又譬如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其实她已经有三十六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只为了完成这个礼物。她困得两个眼皮上下打架,但因为希望看到蒋阎动容的表情支撑着还神采奕奕。
它很不完美,很粗制滥造,也许就和她这个人一样,是残次品。
难道残次品就没有登场的资格吗?
她的大脑像是一只故障的录音笔,不听使唤地抽取出一句高高在上又一针见血的刺耳语调,反复地在耳边盘旋——
“如果你把这种温柔当作错觉,就太可怜了。”
姜蝶在这一刻,横生了抱着礼物逃跑的冲动。
但她这人没什么优点,唯独这些年培养出不要浪费的厚脸皮,让她压下了冲动,倔强地把东西往地上轻轻一放,扭头消失在夜色中。
别墅内,蒋阎站在落地窗前,掀开纱窗一角,目视那道背影远去,脚步似有微微踉跄。
他的神色一如窗外一眼可以眺望到的海岸,波澜不惊,单调又平直。可那双长睫毛下隐着的眼睛,也一如海岸下的深黑海面,无边无际,漩涡暗涌。
他拂下纱窗,身后的沙发上,一个中年男人正大剌剌坐在沙发上。
男人有着一张粗糙的,充满戾气的脸,年月凹陷在脸上的轮廓已经改变了他年轻时候的样貌。但如果细看,会发现眉眼和蒋阎仍有几分相似,残留英俊的影子。
“真可以啊小子,住着这么大的好房子,身后那么多小姑娘追着,都追着跑到这里来了。我听说你现在被人崇拜得不得了呢。”他嗤笑,“虽然有你那有钱野爹的功劳,那还不得是老子赏你的这张脸?小时候还真看不出来,那鳖孙样,我以为一定是野种。”
蒋阎没有答话,依旧背对着他。
男人得不到回应,眼神阴鸷,语气也一转,从大咧咧突变得阴森。
“呵,不说话,又在想怎么阴老子了?”
蒋阎掸了掸纱窗上的灰尘,慢慢转回身,整个人拢在吊灯下的阴影下,显得那平静的表情很模糊,透着几分捉摸不定的吊诡。
他的视线聚焦在男人抖落在地毯上的烟灰。
“旁边有垃圾桶。”他说。
男人脸上又露出讽刺的神情:“当了十几年小少爷,就真以为自己是少爷了?还垃圾桶,讲究。小时候你像个垃圾一样跪在地上求老子饭吃的时候,还记得吧?”
蒋阎盖在袖子里的手筋不着痕迹地爆起。
他还在喋喋不休:“小子,是我生你养你,你才有的今天。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啊?!”男人把烟往地上狠狠一弹,一胶的运动鞋用力捻灭,“小畜生一个。”
蒋阎死死盯着那截烟屁股,半晌道:“原本就计划你出狱那天去接你,只是没想到你提前出来了。”
“老子早几个月就出来了,特意挑这一天来找你,让你牢牢记住,谁是给你命的人。”男人冷笑,“还来接我?我们俩之间,就别装了吧。”
“我知道我当年不该这么做。”蒋阎的视线从烟直直落到男人的眼中,两人对峙了一秒钟,“再怎么都说,你都曾经是我的……父亲。”
男人拍桌而起:“老子他妈现在也是!”
蒋阎似乎站累了,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与男人拉成对角线的距离。
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抬头望着精美的天花板。
“如果我是你的儿子,那么蒋家的钱就和我无关。”他语气微顿,“自然,也就和你无关了。”
男人凶狠的表情僵住,半晌又恶声恶气:“说的好听,我才不会信你会给老子钱。还是说封口费?呵,我告诉你,你流着老子的血,天王老子都改变不了。”
“张口闭口就是钱,看来这十多年的牢,也没改造你多少。”
“你还他妈有脸提!要不是你这畜……”
男人脸色涨红地破口大骂,被蒋阎打断。
“但是在牢里这么多年,出来自力更生当然很困难。所以你想要钱,我很理解。我也希望你过得好,算为我当年的不懂事做出一点补偿。”他闭上眼,嘴角微勾地喊了一声,“可以吗,爸爸。”
不知是因为得到蒋阎给钱的肯定,还是因这一声久违的称呼,男人身上的戾气淡去,脸色好转。
“行,记住你说过的话,老子就等你信儿。不然,老子当年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
男人风风火火地离开,走出门口时瞥了眼地上的礼品袋,不屑地一脚踢开,嫌它挡路。
空寂的玄关传来甩上门的动静,蒋阎慢悠悠地睁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他常年备着一包烟,以备失控想抽的不时之需。但没有意外,这包烟就和纽扣、拉链一样,是嵌在口袋里的装饰品,几乎不碰。
他也料想不到,短短几天,这是抽的第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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