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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终于明白为什么爹爹说,连他自己都觉得是自己做的。就不说他留下的这些蛛丝马迹,只说动机,他最有理由了,不是吗?
宋桉从认识安然开始,就给了她很多很多爱。这些爱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小时候,安然来他家混饭吃开始吧。安将军多数时候不在家,安然自幼丧母,经常被宋桉父母接过来吃饭,反正住的近。
安然野孩子一个,不爱跟女孩子玩,喜欢追着他叫桉哥哥。他性子温和,比安然兄长幼弟都温柔。吃了宋家几年饭,两边家长就有了计较,不然结个亲吧。安然和宋桉都觉得很好,约好了满了十八,就嫁过去。
宋桉金榜题名,三天从大理赶回腾越府。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安然。看着他们长大的高姐,对着兴冲冲赶来的宋桉,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刀西战事正紧,安父和幼弟远征,家里只有一个安旭,守在中缅边境,防止缅国趁虚而入。这个时候,安然跟人私奔了。
谁都不敢说,都说安然去刀西战地,探望父亲和幼弟了。但是宋桉,却怎么都不该瞒着。高姐递给宋桉一封信。
“桉哥哥,我任性离开,唯有对不住你。在遇见他之前,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嫁给你。我以为对你的依赖,就是爱。可是见到他之后,我才知道,爱是满天烟花,明知坠落,还是奋不顾身,只求绚烂一时。对不起,我们解了婚约吧。来世再报。”
这个奋不顾身,刺痛宋桉整整两年。然而当安然狼狈憔悴地看向自己,带着哭声叫:“桉哥哥。”
他的那点骄傲,一瞬间瓦解。
他问:“安妹妹,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这么多年对安姝的过往,他不是不在意的。可是他分得清,什么更重要。
他谈判,巡查,周旋,一步一步坐上知府的位子。家中只要有安然的热汤和九月的笑脸,就觉无比圆满。
可他终究没能护好妻女,叫他们陷入这种境地。
宋大人安坐如山,九月声音清冷。
“他不认罪。”
段玖看向她,有片刻的失神,觉得她像一轮孤月,非常遥远。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从哪里开始?”段玖回过神,问九月。
“从宫昌运的死开始,就错了。”九月站起身走向悬明堂正中来,向面前的人行了礼。
腾越最近阿芙蓉贩子纵横,徐正擎忙于处理,这个案子一直没有插手,一直到宋桉被软禁,他才开始忙忙过问。
结果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已成了这个走向。此时此刻,他以为九月姑娘要发表一通“儿女情长导致一错再错”的言论,着急地看着她。
谁知九月说:“宫昌运没有死。”
举座震惊。
梁上君子萧坤笑,这姑娘,天生下来有种惊天动地的能力。
“本年两个案子,看似意外,实际都是凶杀,这没错。可动机,并非为了掩盖二十年前宫昌运的死亡事实,而是为了揭开它,让它赤-裸袒-露在世人面前。”
“你刚说的,宫昌运没有死。”段正华皱眉。
“对,没有死。他活着,当年的事,他是受害人,可他活下来了。报仇成了他活着的唯一目的。所以他蛰伏,等待。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明光乡的废山头,出了一具白骨。于是他开始思考,怎么样利用这具尸体,让宋大人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坐在上方的李通判,不自然地直起身躯,右手死死抠住座椅。
“他做的很巧妙,不着痕迹。先是按照白骨的身体特征,伪造了一封报案记录。为了让大家尽快误会白骨就是宫昌运,他刻意强调了死者右肩上的伤。可惜,错就错在这里。根据骆枝捕快的检验,那个伤及骨头的伤口,是死者十三到十五岁之间留下的……”
“宫昌运,他,他的肩膀上没有伤。”安然突然插话。顿了顿补充:“至少,二十二岁的时候,没有。”
九月点点头:“的确。宫昌运在杨家,做的是琢玉的活。我听人说,琢玉是最考验玉匠功夫的工作,一个肩膀曾经受过那样严重的伤的人,能做出这样的雕刻吗?”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段玖面前的玉鹤上。毫发毕现,巧夺天工。
“可是,尸体身上所携带的玉鹤,你怎么解释?”段玖问。
“请蝉姑娘。”
原来用的,不过是还施彼身的方法。同样是威逼利诱。有人给了蝉姑娘一枚玉鹤,给了她一笔钱,要求不过是对杨家人说,这只鹤来自她的一位客人。对找她来探寻客人身份的人说,这玉鹤,是家兄在死人身上捡的。
他算准了安然会去问。
“这个,是他利用李通判伪造报案记录的证据。”九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李通判霎时面无人色。
“他做的很简单,就写了一张条子给通判,叫他如果想给李嘉书报仇的话,就找人把这张报案记录偷偷放在明光乡刑捕司的陈年档案里去。李通判肯帮他这个忙,也应该是恨我吧。恨我当时查出了通判三子李嘉书的三房妻子死于非命的真相,毁了他的家庭。”
李通判满目的不可置信:“可你从哪里找到这张纸条?我明明……”
九月接口:“你明明藏得很好。你不敢烧掉,害怕此事殃及到你时,你也有证据来证明你不是主谋。你知道你的长子好色吧,他为了讨好暖香阁的秀色姑娘,听她的话,把这张纸偷出来了。”
李通判闭目,他的这一辈子,就毁在三个儿子手里了。
段玖皱眉:“是有人安排,让我们相信,死的人是宫昌运。那真的宫昌运呢?还有春莲的话,她受人威胁散布和宫昌运的谣言,也是假?”
“不,这部分是真。有人为了叫我娘离开宫昌运成为宋夫人,做了这件事。可是,这个人动了杀心,却没杀死宫昌运。宫昌运活着,在听说那具白骨尸体后,开始了他的报复。伪造报案记录、利用蝉姑娘让云鹤现身,这些,都出自宫昌运手笔。他很聪明,知道用最巧妙的方法来掩饰。我们,谁会怀疑死人。”
安然从听到那具白骨不是宫昌运开始,就陷入了一种恍惚的境地。怨不得,她觉得那么陌生,原来感觉,从不骗人。
九月的声音听起来遥远又真切。
——“按照他的设计,第一件事成功。现在我们都知道宫昌运在二十年前惨遭杀害,可是因为什么呢?第二件事他就是要揭秘,当年是为什么而死。这次,他杀了永煦道姑。道姑死之前,曾和我爹争论,想把当年的怀疑告诉我娘。可我爹不希望我娘知道,顺其自然地,就有了杀死道姑的动机。
——“他挑的时机很准,刚刚好我爹身在藏经阁,道姑在藏经阁下方的石阶上,年纪太大,因为自上洒下来的扬尘打了个喷嚏,摔下石阶身亡。可毕竟是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妇人,死了也引不起太大波澜。
——“所以,在看到我姐姐安姝书桌上的许愿红册时,他想到了一个巧妙的方法,进一步将嫌疑引到我爹身上。他听到安姝和我爹争吵说,我死也不嫁给那个人,他知道最好的时机来了。在我爹给安姝的茶叶里放了一株断肠草,又偷走我爹的官服,用刑捕司存放断肠草的铁柜,勾破了官服的衣袖。
——“这样一来,故事看起来就很圆满了。二十年前我爹杀死宫昌运,逼我娘对宫彻底死心,回府嫁给他。二十年后,我爹设计造成永煦道姑的意外身亡和安姝的自尽,来掩盖自己的当年杀死宫昌运的真相。”
——“故事看起来天衣无缝。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看清宋大人的面目。或许,如果我能亲手把我爹送进牢狱,就更加完美。”九月眉头紧锁,声音带了怜悯和悲伤:“可惜,他用尽心机做的这一切,前提就错了。我爹,根本不是当年躲在黑暗里,设计拆散我娘和他,并在他抄近路带着玉鹤去百宝路的玉店时,意欲杀死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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