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飞来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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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荣到底是在发动机厂当车间主任的，手里不缺钱，大小也有点实权。

这年头没规定大夫必须严守患者隐私，朱荣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查到了当初跟自己妻子一起生孩子的那户人家的身份和地址。

石秀芬没记错，对方真的是被下放的知识分子，丈夫姓林，叫林森，妻子姓甄，叫甄鑫，都是海归的知识分子，因为海归的“成分不好”，被下放到这头来了。

林森和甄鑫夫妻俩过来的时候拖家带口，正巧二中物理和化学老师好几年都招不到能讲课的老师了，见甄鑫挺着大肚子，负责人索性发善心把这对夫妻安排进学校当老师去了。

“还真是巧了。”一中和二中一个在片区东面，一个在片区北面，朱荣和石秀芬的厂子恰巧又都在西面，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从来没碰见过。

朱荣感叹一声，然后照着当年病历记录留下的地址找到了对方所在。

低矮的民房是用石块和黄泥铸成的，其中还夹着一些碎砖。窗户只有很窄的一条，但用猜测的不规则小块玻璃拼出了一个颇有趣味的形状，房门是用不要的木条拼出来的，没刷漆，但上面不知道用什么东西雕蚀出了很精美的花纹。

虽然贫穷，但依旧有生活热情。

朱荣看到这些，隐约蒙在心间的阴霾彻底消散了。

他和妻子其实并不怕万一真的抱错女儿，亲生女儿吃苦受穷——反正这时代就这么回事，即便有人的生活条件好一些，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家基本都是顿顿萝卜白菜、白菜萝卜，吃苦又能比别人多吃多少？

朱荣真正担心的是亲生女儿碰到一户不好的人家，把性子养歪了。

或许是他在门外张望的样子有些古怪，里头很快走出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对方神色带着防备，但依旧十分客气的询问：“我看您在门外站了有一会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朱荣主动递上一根烟，用实际行动表示友善，“我确实是专门过来的，想跟林老师打听点消息。”

中年男人推却了朱荣递上来的香烟，但神情也跟着放松了。

他主动表示：“有什么想问的，你直说就行，我知道的都能告诉你。不过我得先说明白，我和妻子成分敏感，不能给任何人家的孩子补课，这方面有规定。”

朱荣斟酌了一下内容，还是决定从孩子学习成绩方面入手。

他先把朱见鹿回家之后就默写出来的题面和答案的纸掏出来，递给：“是这样的，我家孩子今年高考，这是她回来之后写的卷纸。我是个粗人，看不懂这些。林老师您方便给看看孩子能不能考个好大学吗？”

林森抖开默写的卷纸，认认真真的把内容看了一遍，不断点头。

等到几张卷纸全看完了林森，脸上已经露出见到人才的惊喜神情，“这位大哥，你家孩子考的得接近满分了，大学随便挑，我先恭喜你了。”

“回去好好跟孩子商量一下，去哪里读大学、学点什么专业，都多听听孩子的意见。念书嘛，还是要孩子自己喜欢的。”

“我小女儿今年也高考，她成绩就没大哥家孩子这么理想，将巴能够上所大学罢了。唉，我和太太辛苦辅导她好几年喽，就考成这样！跟她几个哥哥们一点都不像，那几个孩子我和太太可从来没操心过。”

林森摊开手，笑得无奈，眼睛里写满了对朱荣家孩子的好成绩的羡慕。

“林老师女儿也今年考试啊。能让我见一面吗？我家孩子腼腆，没什么朋友，说不定她们俩以后能念同一所学校呢。”朱荣说完话才拍拍自己胸口，“瞧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在发动机厂当车间主任，朱荣，我女儿叫朱见鹿。”

“林深见鹿的那个‘见鹿’吗？名字真可爱。我女儿林皎皎的名字也是从诗歌里选的‘皎皎河汉女’的皎。”

林森好脾气的回身冲屋里喊：“皎皎啊，出来一下。”

“爸，我马上过来。”冷淡的女声从矮房中传出，片刻后，走出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女孩。

对方身材中等，穿着深蓝色满是补丁的衬衫，下面一条黑布裤子也摞着厚厚一层补丁。

她的皮肤略有点黑黄，一张圆脸，鼻头圆圆的，下唇丰厚上唇略薄，开扇形窄双眼皮，眼神警惕，虽然笑容冷淡，但一看就是被好好教养过的。

朱荣刚看到对方就愣住了。

这哪里是跟石秀芬“有点像”啊，分明和她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难怪他女儿看了一眼，就说两家可能抱错孩子了，要是他自己当场看到了也得失态。

女孩见朱荣不说话，颇有些紧张的看向林森，小声叫声一声“爸？”，眼神里的防备已经快遮掩不住了。

因为朱荣的失态，林森之前怀疑的神情再次浮现，他把林皎皎推到身后挡住，试探的喊了声：“朱主任？”

朱荣赶紧收拾心情，远远对林皎皎点头示意。

等到林皎皎一脸奇怪的回屋，朱荣抹了把脸，这才跟看出端倪的林森说实话：“是这样的，我今天过来是故意的，我就想看看皎皎到底长什么模样。”

朱荣拉着林森在屋外的打石头上坐下，掏出全家福照片给林森看。

在林森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终于吐露实情：“我们两家孩子大约是抱错了。”

朱荣把所有事情全说了一遍，然后留下自家地址：“你和你的爱人可以来我家做客，两家一起带着孩子聚一聚。鹿鹿她已经猜到了——是她先猜到的。”

“她担心我和妻子可能的亲女儿吃苦受罪才催着我来找找的，鹿鹿是个好孩子。”

中午时候还沉默的朱荣对着林森倒能够一长串的夸奖朱见鹿了，而这一次，沉默的人变成了林森。林森攥着纸条和誊抄了题面和答案的卷纸握在手里，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