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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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夏把毛线从穆忱手里接过去,抱在怀里哄：“毛线，乖啊。”

装腔作势哄了一会，她就把毛线放到地上,过?去抱穆忱，“忱哥,乖啊。”

“不想乖了。”穆忱埋在她脖子，身体的重量压了过?去,像一只大狗狗。

林予夏被他推着一起倒到了床上,他?什么也没做,翻了个身，躺到她旁边，侧着身抱她。

“怎么了？”林予夏知道他?情绪不对,一进来就不对，他?一开始就是要过?来撒娇的。

她太久没顾上他?,此刻看他?的目光温柔得快滴出水来,润泽着他?被炙烤的心。

“要亲。”说完，他?干涩的唇就被亲吻了。

林予夏在他唇上浅啄了几?下，又问：“还有呢？”

“想和你说会话。”他?情绪有些绷不住，在妈妈面前还能故作坚强,一过?来,好像卸了力,只想软弱地要她哄哄。

太弱了,真是太弱了，完全不成熟，完全不坚强，见?到她就打回原形。

林予夏看着穆忱湿漉漉的眼，他?像受了委屈,她便放软了声音，“你说，我听着。”

穆忱久久没有开口，就这么抱着，林予夏也耐心地等，一时间，只能听到毛线在房间里面乱跑的声响和他?们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穆忱的眼睛雾蒙蒙的，里面的水分快要跑出来，他?偏要忍着，后来干脆把眼睛给闭上了。

“我有个姐姐，三年前出国了。”穆忱突然开口，“姐姐她很好，很温柔，总是照顾我，爸妈经常不在家，都是姐姐陪我玩。”

“姐姐会听我说上学啊，练琴啊，班上的事情，很耐心。”

“姐姐很喜欢弹琴，大部分时间都在练习，除了偶尔会被我打扰，她真的很爱音乐。”

穆忱提起旧事，面部表情柔柔的，只是他不肯睁眼，说完这几?句，他?又默了会才皱着眉往下说：“可是，在我拿到姐姐没拿过的奖时，姐姐崩溃了……”

他?说话的声音颤抖着，即便是闭着眼，那些水分也从眼尾溢了出来，“姐姐说我的一个音符，就足以打碎她日以继夜练习构筑的技巧。”

你知道没有天赋有多痛苦吗！

我不要再练琴了！

反正我永远也比不上你。

看着你弹琴，我才知道我的所有努力都是笑话。

一点也比不过?。

姐姐歇斯底里的吼叫，温柔的姐姐第一次冲他发了脾气。

“姐姐后来再没提过这件事，但是姐姐再也不对我笑了，她也很少练琴了，她放弃了古典音乐，去弹电子琴。”

“爸妈很不高兴，姐姐也就越来越叛逆，染发，给身上穿好多钉，做好些离经叛道的事情……”穆忱睁开眼，里面是刺目的红，“我偶尔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姐姐才那样的。”

他?拥有姐姐所没有的天赋，轻轻松松便击溃了她日复一日练习的乐曲，他?还根本不知道姐姐的痛苦，拿着各种?奖杯在姐姐面前撒娇。

穆羽还是没能放弃音乐，高中和同学组了band，没有弹钢琴而是去弹电子琴，吵闹的朋克音乐，被父母骂了一次又一次。

然后她离家出走了，离家出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们除了音乐还懂什么？

当然很快就被爸妈找了回来，那天他?刚好比赛拿了奖，姐姐看到他的获奖证书后把家里钢琴砸了，乐谱也撕碎了，看到和音乐有关的她都会发疯。

后来因为姐姐状态实在不好，妈妈带着姐姐去了维也纳，让她和他?分?开来，他?知道是怕他?再刺激到姐姐。

从那时开始他?也变得不能弹琴了，一弹琴就会想起姐姐崩溃的脸，直到现在还是这样。

“抱抱。”林予夏伸手给他?抹了下眼泪，可好像擦不干净一样，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爸妈都很爱我们……”穆忱深吸一口气，“我爸妈要离婚了。”

林予夏的手顿住了，她有些吃惊，穆忱妈妈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要离婚的样子，甚至她状态还挺好的。

“我松了一口气。”穆忱说着这种?话，眼泪却还在往下掉，“他?们早该这样。”

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不是他的事，爸妈可能在他高三已经离婚了。

他?蓦地抓住林予夏给他?擦眼泪的手，声音压抑，“我知道你不想了解这些。”

穆忱想来自己怕是脑子有问题，旁的人关心他?想问他家事，他?闭口不提，即便是闲谈二三句，也左不过?是应和着外界传闻，音乐界的模范夫妻，林予夏摆明了对他的心事没兴趣，他?却什么都想和她说了。

明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还是要扭着。

就是什么都想和她说，想把自己在遇到她之前的所有人生都展现给她看。

多了解他一点，再多一点。

林予夏不大舒服，心里闷闷的，氧气不足似的。

“因为离婚难受？”林予夏揽着穆忱的脖子，让他靠到自己怀里，他?挺喜欢这样的，喜欢听她心跳声。

“不是。”穆忱埋下去，蹭着她，声音像闷在水里，“因为姐姐。”

林予夏感觉胸口湿热一片，都被他?的眼泪沾湿了，她摸着他?的后颈，希望他?好好哭出来。

“姐姐还是没有原谅我，她不肯见我。”

三年了，姐姐出国之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过?年也变成了爸妈两边跑。

也因为妈妈还在为他?操心，他?妈妈已经尽力不去提及他的病，可他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出她的刻意，她会在提起陈矜的时候犹豫。

他?不是要怪自己母亲，只是觉得自己太过脆弱。

许医生总说，每个人都是有脆弱的时候，他?需要学着接受自己脆弱的部分，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借此贬低自己的事情，都是正常的。

可他不想总是这么脆弱，总是在林予夏面前哭，怎么也没法摆脱过去的阴影，连弹钢琴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他?害怕着半个月之后的比赛，不光是太久没参加比赛，更是他最近练琴发现自己退步得可以，找不回以前的手感?来。

什么也不顺利，他?什么都做不好，他?拼命阻止自己这种?想法，可脑子里止不住会想。

他?还怕，自己哪天就把林予夏的耐心用完了，她总是被迫承受着他?的苦痛。

林予夏把手伸下去握住他?的手，“你也很喜欢音乐的啊，和你姐姐一样。”

看他?以前参赛的视频就知道，对音乐的热忱从眼眸里溢出来，星辉都倒映在那里。

“是啊，喜欢的。”听林予夏语气温柔，他?变得愈发想哭，“但是我更喜欢姐姐。”

林予夏有点懂，又不是很懂，他?说的两件事应该不是矛盾的事情，可他好矛盾。

“忱哥……”她叫出了名?字，却没了下文，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总是这样，没法安慰好他?，一句体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没办法代入别人的角度的看问题，她不会……

穆忱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我还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他?没之前那么难受了，他?平时找不到人说姐姐的事情，一直憋着，现在说出来了，感?觉畅快了不少。林予夏不会去说不是他的错，也不会说是姐姐的错，她就没什么对错的概念，只知道他?的情绪，让他可以毫无压力地宣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