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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凤的爹乃是正三品大员,奉诏入都,拜为公卿,与那些虚衔不同,是实打实掌着权的。

是以就算林太太想将林沅的婚事办得草草了事,也需注意分寸。

林妙的婚事风光大办后还有一串收尾要做,林太太忙完那头,这才不慌不忙地将林沅的嫁妆单子准备起来。

简简单单二十四抬嫁妆箱——反正朱家给的聘礼少。

又在街坊邻居处随手请来几个妇人负责梳妆梳头绞面。

那头便有人将嫁衣等一应物什送过来,都是些价钱便宜做工又快的绸缎庄。

林太太几乎没怎么经手,最多的时候就是躺在榻上掀掀嘴皮子。见太太不当回事,下头做事的人自然散漫起来。

照理说,是林家高攀,态度不该敷衍至此,可谁让朱凤先前得罪了林太太,要娶的还偏偏是林沅?

林太太心底早将朱家咒骂了个七八十回,也乐见林沅嫁去守那活寡。

而朱家那头对于此事,就可以说是到了漠不关心的地步。

林太太怕朱家挑刺为难,便请了天宁城最有名气的铺母,她生得喜气,又福寿双全,最适合不过。

铺母上了一趟朱家,还将嫁妆单子也一并拿给朱凤瞧了。

不过半个时辰,铺母便回来交了差。

林太太奇怪问她:“怎么回来得这般快?”

铺母答道:“朱大少将我放进去后自己就出去喝酒了。朱太守又不在府中。我铺了房便快快回来了。”

“嫁妆单子朱大少看了?他可有说什么?”林太太问。

铺母摇头:“只略略看了几眼,倒不曾说过什么。”

林太太便放心了。看来草草了事也行。

朱凤亲娘去得早,太守府如今没有女主人。指望两个老爷们儿操持婚事,未免强人所难。

更别说朱凤压根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否则又怎么会在大婚前日上酒楼听小曲,同几个狐朋狗友说说笑笑?

世人都叹可惜,一个好好的黄家大闺女糟蹋给了朱凤。

只是这日子总得过,后日便是婚期,如今府里连红绸都还没挂上,更别说把嫁衣送来给林沅让她瞧瞧可否合身。

林沅侧眸看向挂在一旁的凤纹牡丹床幔,这也算得上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只是在这冷清的院落中,那抹朱红却格格不入。

蓬门荜户嫁女,也不至于此。

林府下人讥讽着神情,路过春藤院时还不忘说上一句:“瞧她那作态,当初有脸去攀龙附凤,现在遭了报应,还怪得了旁人?”

正经人家的嫡出小姐爱慕虚荣,攀附权贵,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事。

绮云在墙角听了这一嘴闲话,气得忍不住掉眼泪。她匆忙抬手将泪珠抹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又挂上笑脸,推门进了屋。

婚嫁前夜,寻常人家的女儿还能扑进母亲怀里哭上一场,而主仆二人只能守着死寂的空气看天际翻出鱼肚白。

到了林沅的大婚之日了。

天还未亮,几个妇人便大刺刺推门进屋,说了几句喜庆话后就再不发一言,只团团围住林沅,绞面的绞面,梳妆的梳妆。

手法着实有些粗暴,林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角泛起泪来。

等到妇人折腾林沅绞完面,正给她脸上扑脂粉时,外头才终于三三两两响起了敲锣打鼓声。

林妙大婚时,林太太请了不少亲朋好友前来观礼,在门口拦新郎官时的阵势,别提多热闹了。

绮云心中艳羡得不行,只希望姑娘大婚时也能如此。

殊不知林太太这回却是一个亲戚也没请。

到了时辰,林府大门仍旧紧闭,只有两盏红灯笼孤零零地挂在府门两侧,风一吹,灯笼下垂着的穗子便轻轻摇一摇。

办丧事都比这热闹,起码还有人嚎两嗓子。

绮云见此情景,心中苦涩。

若是姑娘的父母还健在,若是魏州林氏还在,又怎么会容她们将姑娘欺辱至此。

绮云咬着一口银牙,藏匿于心的忿然与不甘到了此刻竟一鼓作气地窜了出来。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有乐声遥遥传进她耳里。

绮云一愣,匆忙推开林府的一扇角门,挤着脑袋从门缝里抬眼望出去。

只见宽敞的大道中央,有一队人身着绛红衣衫,四人一排,长长一列,井然有序地朝这边走来。

绮云看不真切,她又略微探出身,眯起眼细瞧。

这才看清了在那队伍最前头,坐于高头骏马之上,身着絺冕礼服,腰间系着地青色绶带,金饰佩剑的朱凤。

他金冕束发,背脊挺直,手执马缰,竟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散漫悠哉。浑身的气度活脱脱像换了个人。

绮云回过神后,匆匆将角门一掩,回身就往林沅的院子里跑。

这时几个妇人已将林沅打扮得妥妥当当,妇人们心里也觉得奇怪。

照理说,家中姑娘出嫁,没有姐妹,也该有她娘亲、兄长前来送些吃食,问问话才是。

可她们在这屋里坐了老半天了,林家竟是一个人都没来。

妇人们无法,只得代替起林太太,隐晦的跟林沅提了提需得如何圆房,如何才能讨夫君欢喜,在夫家要孝敬公公婆婆等等诸事。

林沅低垂着头,不由双颊绯红。听外人交代这种事,着实有些尴尬。

“姑娘,迎亲队伍快到了。”绮云推门进来。

几个妇人如释重负,总算可以交差回去了。

林沅端坐于雕花太师椅上,头上簪着花钗,身着青色嫁衣,腰间系了条丝绦。朴素得全然不似出嫁女。

绮云瞧着瞧着,差点又掉出眼泪。

她想起林妙出嫁那日,她从远处遥遥看了她一眼,金银琉璃钿头花钗,滚金边大袖运裳,被她的兄长背着,坐上了八抬大轿。

妇人们都走了,林沅勾勾绮云的手,被脂粉扑得雪白的一张脸冲她露出个笑来:“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

绮云也知道自己不该哭,只能抹抹眼泪,闷声道:“姑娘……奴婢不甘心。”

“我知道,我也不甘心。”林沅轻声道,“可你想想,今日便是咱们脱离苦海的日子。朱家再差,也不会比林家更差了。”

她推开门扉,绮云忙上前搀她,二人往府门而去。

待走到大门口,外头的敲锣打鼓声便愈加近了。从清晨就笼罩着林府的那阵冷清,终于也染上了些喜庆。

林府大门紧闭,照习俗,需要新郎下马来做几首催妆诗,再由迎亲队伍一起喊新妇出来,方才能将这府门给唤开。

只是林太太根本就没请族人前来,自然也就无人拦门。

朱凤又是出了名的恶霸一个,哪个不想活的敢掺和这热闹?

是以天宁城的百姓虽早早起来立在街头看热闹,却不敢跟着起哄。

朱凤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扯缰绳,从马上下来,命人推开了林府的大门。

府门“吱呀”一声敞开,林沅立在院中,红盖头遮掩了她的容颜。身旁除却绮云,再无旁人。

饶是天宁的百姓也不由惊了一下,前头长姐婚事那般盛大,轮到这个次女,怎的这般寂寥?

绮云扶着林沅,一步一步向府门口走去。

她这时才分心的抬头看了眼外头,一下子便愣住了。

朱凤站在最前头,他身后的迎亲队伍笔直而长,一列一列立在道中,一眼望过去竟看不到尽头。

而那队伍中央,有一八人抬的花轿,镶金红顶,绛红盖帏,在艳阳照射下竟反射着灿灿金光。

迎亲队伍两侧街道,人头涌动,皆是被朱凤今日的娶亲阵势吸引而来的百姓。

天不亮时还冷冷清清的街道,这会儿因为这场婚事,林府门口已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地挤满了人。绮云惊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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