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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制胭脂素来是在四月中旬寻个好日子开工的,二百斤嫣红的玫瑰盛在竹编的大篓子里,任拣一个在手上瞧都是品相极好的,但入了内务府的门,却总得被再挑拣一次。
花朵的品相再好,放到了一处,总有颜色上差的,二百斤上品鲜花,挑拣出颜色最好的花瓣也不过二三十斤,这是极耗眼睛人工的,但对皇家而言,人工反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上品花瓣制成的胭脂会捧到皇后跟前由皇后分配,余下的花瓣制成的胭脂才是寻常份例。
新年的丝绵裁成一尺见方的大小一叠一叠地摆在汉白玉鼎里,衍春坐在凉棚下,稍稍往身后的凭几靠了靠,看着小太监们高高举起汉白玉杵然后控制着力道落下,玫瑰花渐渐晕染出了嫣红的色泽。
玫瑰花的香味变得浓郁起来,衍春轻轻蹙眉时,群青已解下了荷包,从里头取了个铜胎粉漆喜鹊登枝的小罐子来捧给衍春,衍春用护甲轻轻挑了一点儿透着墨绿的薄荷膏在鼻尖轻嗅,转手递给群青,群青这才轻轻取一些在指上抹匀,然后慢慢地揉在衍春太阳穴处。
季雪已捧了果子露过来,甜白釉的钟子里盛着色泽嫣红的汁水,衍春端着轻抿两口,只觉酸甜可口,倒把那一股子恶心劲儿也压了下去。
霜儿慢慢给她摇着团扇,一面笑着道:“今儿天气倒好,主儿穿着这一身翠罗织锦绣百合花的衫子,在这一院子的玫瑰花中可不是显得极为清新了。”
“偏你会说话。”衍春轻蹙着的眉头略松了些,随手拿帕子拭擦着纯银护甲尖儿上的薄荷膏子,透着阳光看了看指甲,道:“这指甲颜色瞧着到比前两日好多了。”
“主儿心慌胸闷的症状也好些了,可见卢太医给您开的桂枝汤是有效用的。”群青轻笑着,道。
衍春慢慢将护甲戴了回去,随手将霜儿手里的团扇取了过来慢慢摇着,动作之间露出了一节雪白柔婉的皓腕,也露出了腕上挂着的一串翠玉十八子,此时正是日头大的时候,阳光照在串子子上,便仿佛有流光涌动,玉串是碧的仿佛一汪水儿的颜色,此时戴在腕子上,又仿佛将那一节雪白的手腕也染上了浅浅的碧色。
她慢慢摇着扇子,一面若有所思地瞧着那一串翠玉十八子,这玉串是她戴了三辈子的,也是她还是林家大小姐时祖母送给她的成人礼,此后就一直戴着。
后来莫名其妙地穿越了,这一串珠子也在,颜色却淡了不少,后来做了几十年的孤魂野鬼在紫禁城中游荡,这一串玉珠也一直带在身边,颜色却愈发的浓郁,甚至流光水色,都是在那几十年里养出来的。
这次重生回来,玉珠的颜色又淡了些,出阁之前她一度病重,仿佛记着烧的迷糊的时候曾经咬了玉珠一口,当时只觉着带着甘甜的清凉水流入口,然后病又莫名其妙地好了,甚至觉着身强体健,肌肤较之从前也好了不知多少。
然后玉珠的颜色又淡了些许,这些日子却渐渐地又恢复到了最为浓郁时候的样子。
上辈子她刚怀上长女的时候害喜与孕期症状比起这一回厉害了不知多少,甚至一度有相熟的太医透露孩子身体未必强健,这一回,同样的太医,却没说出那样的话。
或许也是月份早了些,她对与医术也浅显地懂一些,在宫中游荡的几十年里她自然不是一无所获的,如今探上自己的脉却觉着十分的强健有力,她总觉着是这玉珠的功劳。
不过如今言之尚早,衍春慢慢摇着扇子,微微阖目,掩去了眸中的种种思绪。
“四福晋。”
衍春一睁眼,便见在那里站着回话的老嬷嬷,她轻笑一声,问道:“吴苏嬷嬷。”
吴苏嬷嬷便是专管每年宫内制作胭脂水粉之事的了,此时一笑,道:“得请四福晋批了条子,好让人去前头领珍珠粉。”
“哦。”衍春笑了,道:“这条子要用印,也等一切事了,各样条子规整完毕请皇额娘金印,如今我批了条子算什么道理呢?便让群青带着条子随人去前头领珍珠粉吧。”
一面说,一面噙着笑转头,给群青使了个眼色。
群青轻轻上前一步,面容恭谨:“吴苏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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