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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卿卿?”

任迟老远便看到了个小小的粉色身影,旁边还跟着个碍眼的秦云敛。

他和秦云敛的接触不算多,自从小时候秦云敛看到自己用暗器之后,两人之间便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两人都在不动声色地避开彼此。

那天的对话被两人心照不宣压在心里,成为了秘密。

“木青?你怎么来这里了?”虽然自觉和他不太熟,但既然叫了她的名字,祝卿卿还是跟他打了招呼。

“周兄。”秦云敛也对他微微一笑。

知道木青不记得自己的姓氏之后,周历便和他商量着想让他姓周,认他为义子,任迟不假思索便答应了,有这层身份在,他更好办事。

但他却不想做周历的义子,仍是叫他“叔”,周历也没有介意。

从此任迟便有了一个新名字——周木青。

任迟对秦云敛轻轻点了一下头,又把目光挪回到祝卿卿脸上:“我是来替周婶婶还愿的。”

他没有细说,祝卿卿便也没有再问,又同他寒暄几句便要走。

“两位可是要回城?”

“不是,我们……”秦云敛正要回答,看到祝卿卿给他一个眼神,立马便改了说辞,“我们要去山下去看看茶伯。”

茶伯的病虽然已经好了,但年事已高,许昌许盛两兄弟在被秦云守带出来之后便进了良芳堂——那时候秦云敛才知道良芳堂是干什么的。

两人从良芳堂毕业之后便由秦云守推荐进了涣州的三清处——一个类似于朝廷暗卫的地方。

许昌和许盛常常有任务在身,不能时时陪着茶伯,祝卿卿他们便偶尔替他们去看看,一次偶遇陪着周历夫妇来雷起寺的周若昼和任迟,便将此事告诉了他们。

“哦?这样啊……那那我也不耽搁两位了。”任迟嘴角带笑,“两位也替我给茶伯问个安吧。”

祝卿卿应着,拉着秦云敛快步朝山下走去。

看着祝卿卿扯着秦云敛衣角的手,任迟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冷了下来。

扪心自问,任迟觉得秦云敛是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文质彬彬,博学多识,待人温和但不软弱,表面随和但内心坚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出身书香门第,前途一片光明。

他未必是最耀眼的,但他的身边一定围着最多的人。

太阳的光芒虽然耀眼,却是会灼伤人的;相比之下,月光皎洁柔和,如闪光流动的清水,更易接近。

尤其这一世的秦云敛放弃仕途学了医,将“医者仁心”一词演绎的淋漓尽致,让人更加挪不开眼。

周若昼的那群姐妹朋友最常说的,便是“嫁人当嫁秦云敛”。

但也只是说说罢了,秦云敛和祝卿卿之间的感情,她们都看在眼里,只怕秦云敛眼中除了祝卿卿再也容不下第二人。

那些女孩一边叹息扼腕捶胸顿足懊恼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遇到秦云敛,一边羡慕着两人青梅竹马的感情。

她们虽然羡慕,但却没有嫉妒之意,“秦云敛就应该和祝卿卿在一起”好像成了她们的共识,连上一世那么喜欢秦云敛的周若昼都是这样想的。

但他们越是这样,任迟越不喜欢秦云敛——他欣赏他,却没办法喜欢他。

祝卿卿眼中那毫不掩藏的爱意,原本不是该属于他的吗?

许昌和许盛也是,他们虽然不太聪明,但是贵在忠诚,他们也应该是他的人才对,到底是那一步走错了……

任迟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两人亲昵的背影,寒意从足心蔓延至头顶,林间寂静的可怕,偶有飞鸟经过,也不敢在此停留。

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又霎时松开,祝卿卿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林间。

罢了,还是先去找师父吧,任迟转过头,朝着山顶走去。

路上,秦云敛和祝卿卿聊起任迟,问道:“为何不告诉周兄我们的去处?”

“你想啊,若是告诉他我们要去炎丘村,他肯定会问我们为什么要去,那我们就得把瘟疫的事情告诉他,这件事现在还没确定,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份恐慌。”

祝卿卿说得头头是道,秦云敛也赞许的点点头。

其实也不全因为这个,祝卿卿有些心虚。

她就是单纯的不想告诉周木青罢了,随着周木青和他们一起长大,祝卿卿觉得周木青的存在越来越让人疑惑。

周若昼没有喜欢上秦云敛不说,反而喜欢上了周木青。

虽然这点让祝卿卿有些庆幸,但是细想之下她却有些担心——这个周木青的戏份,有些多了。

原本应该在两年前就被账房先生给搞破产的北怀居,不仅先生被辞退,还做得越来越好,分店都要开到京城去了;周历也没有因为被自己的心腹背后捅刀而一病不起,活得悠闲自在不说,还是时不时拉着祝九化去布施行善。

周木青的出现和她一样,改变了部分剧情,让她怀疑周木青是不是也是穿过来的,手里有剧本。

但周木青却没有丝毫的现代思想,也不知道现代的词汇,祝卿卿故意在他面前提起“高数”“支付宝”这些,也只得到了和祝景信一样懵比的表情。

不是穿过来的,难道是个“bug”?

从雷起寺牵回了霜降和小寒,两人下山时路过茶伯家,便停下进去探望。

茶伯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这个岁数在古代也是很少见了,他的身子也硬朗,不仅拒绝了许昌雇人照顾他的提议,甚至还能自己打理院里的一小块菜地。

见到祝卿卿他们,茶伯的脸笑成了一朵秋日里的菊花:“卿卿,云敛来了,快,来坐!”

茶伯朝两人身后看了看,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他还是开心的要去给两人倒茶:

“都叫我茶伯,但是我是个粗人,哪里懂什么茶啊,要不是有你们,昌儿和盛儿带回来的那些茶叶可真的要糟蹋了。”

每次祝卿卿他们来这里,茶伯都要说一遍,他们也从未嫌过茶伯唠叨,总是笑嘻嘻的接过瓷碗,告诉茶伯许昌兄弟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害!我知道他们忙,不回来也没事,最重要的是要把事情做好,可别辜负了秦大人的期望。”

茶伯的回答都是这几个字,但每次许昌兄弟回来的时候,笑得最开心的也是他。

但这一次祝卿卿拦住了他:“茶伯,我们就不进去了,我们还有点事要去趟炎丘村,顺路来看看您。”

“炎丘村?”茶伯有些失落,“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啊?不得坐船啊?”

“茶伯,你忘了吗?秦大人前几年修了路,现在我们骑马去也行了,也就半日的路程。”秦云敛解释道。

“唉,瞧我这记性,我记得呢,修路的时候许昌和许盛还找周围的男人去帮忙了,去吧,路上小心啊。”

“好嘞,茶伯,等我们回来了,一定拉着许昌许盛来看您。”

茶伯朝他们摆摆手:“快去吧,一会儿天黑了不好赶路。”

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茶伯进了房间,将刚刚打开的装着茶叶的小瓷盒盖上了盖,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柜子里,轻叹了口气:

“现在的孩子,都忙啊,忙好啊,也是能做事的人了……”

碎碎念的声音在小屋里回荡,小寒和霜降的马蹄疾驰,路过临江城城门时,祝卿卿用一两碎银子收买了城门口的一个小孩:

“你去告诉城南祝家祝老爷,说他女儿今天要去炎丘村探亲去,今晚就不回去了。记住了,是城南的祝老爷!等你到了之后,会有个叫祝景信的,你找他,他会再给你银子的。”

穿着一身脏兮兮衣裳的小孩听到祝家,立马点了头,蹦蹦跳跳的就朝着城里去了。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秦云敛有些的问道:“他真的行吗?祝伯父不会生气吧?”

“放心吧!只要他别走错了地方。”这种事情祝卿卿干得多了,祝九化也早就习惯了自家闺女先斩后奏的作风,只要祝卿卿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是不会说什么的,“倒是云敛哥哥,你真的不用跟家里说一声吗?”

亲云敛笑着摇摇头:“我马上便到了弱冠之年,大哥都不怎么管我了。”

祝卿卿这才想起来,亲云敛比她大两岁,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可以成家立业的那种。

秦云守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娶了祝念念。

“……”

这个想法在祝卿卿心里盘旋,她还不想这么早成亲可怎么办?

可要是秦云敛来提亲,她又不舍得拒绝……要不要暗示一下秦云敛呢,告诉他自己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卿卿?”

秦云敛的声音将祝卿卿拉回了现实,她恼羞的扭过头:又瞎想什么呢我这是……

“没事,云敛哥哥,咱们走吧。”祝卿卿强装镇定的拉紧缰绳,骑着霜降和秦云敛拉开了距离。

秦云敛不明所以,无奈的笑笑,跟了上去。

【安长观】

余烬坐着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想着追上他们也没什么用,他打算过会儿去临江城看看,把这事情告诉秦云守——他管不了这两个孩子,秦云守还管不了了?!

“余道长。”忽然听到声音,余烬心中一颤。

“木青?”余烬问道,他看不见也有一段时间了,听力越来越好,即使是再轻的脚步声都可以听到。

但周木青和秦云守是个例外,只要他们刻意的掩藏脚步声,余烬一般都听不到。

秦云守内力深厚,余烬可以理解,但这周木青才十几岁就有如此本事,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怀疑。

他将此事告知于世净,却被他教训了一顿:“十几岁怎么了!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不思进取,云敛他也能做到,他要是想,一样能吓唬你。你望望你,仗着自己看不见,把活都扔给俺徒弟,你要再这样,俺可就不养你了!”

余烬捂着耳朵跑了。

后来听说周木青在师兄面前听话的很,还想认他为师父,余烬心里更不喜欢他了:观里的小道士都说他常常冷着一张脸,比秦云守还吓人,在于世净面前那么乖,一定是另有所图!

好在后来于世净以他已经很厉害了教不了他为由拒绝了,但周木青还是时不时的往山上跑,于世净也未曾嫌弃过他,只把他当成个来请教问题的朋友,礼貌客气的对待。

从此余烬便把能分辨周木青的脚步声当成了一种乐趣,久而久之听力居然更好了。

余烬这次也是因为秦云敛的事情分了心,才被他吓到了,他直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观主在吗?”眼神从余烬的脸上扫过,看到他脸上的一小块淤青:“你的脸……摔了?”

“……”余烬摸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吗?”

啊啊啊混蛋,丢人了……

“后山。”郁闷的撂下这两个字,余烬抱着胳膊低下了头:“最近他心情不好,你别惹他生气。”

“我从来不会惹他生气。”任迟无声的笑笑,轻车熟路的朝后山走去。

“于观主。”

任迟在小屋前停下,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萦绕在鼻尖。

果然……

于世净闻声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小碗,里面还有些黑色的残汁:

“你怎么来这儿了?余烬他没拦着你?”

“余道长不小心摔了,正在休息。”

“摔了?那云敛和卿卿呢?”于世净将小碗放在门前的石桌上,朝外走了走。

“我上山的时候和他们擦肩而过,许是回去了吧。”

“这样啊……”于世净精神不太好,走了两步就有些摇摇欲坠,任迟扶住他:

“观主?”

“我没事,只是这几日……”

“是为了瘟疫的事情吧?”

任迟道,于世净脸上有一瞬间的慌张:“可是发现了其他病人?”

“没,只是……”

任迟一时间就失了言。

上一世是于世净找到了治疗方法,救了百姓——那是他唯一一次下山,也因此捡到了来找任丙雁中途却饿晕在路边的任迟,从那之后他便深藏功与名,带着任迟在安长观过他的悠闲自在的日子。

那时的安长观还是山上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道观,也没有余烬的存在,师徒二人相依为命,于世净教他武功,教他医术,任迟没忘了报仇的事情,但在山上的日子,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于世净一次喝了酒,任迟才知道原来他是有个很疼爱的师弟的,那个师弟瞎了一双眼,在半年前死在了进京的路上:

“我没能保护好他,我怎么能放他进京呢……他什么都看不见,我居然同意他进京、要是我不告诉他那个女人的消息就好了、我、我对不起他……”

于世净抱着十岁出头的任迟,哭得一塌糊涂,鼻涕眼泪都抹在了任迟的身上。

第二天醒来,于世净又恢复了那一口流利的方言,昨天晚上的话,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像没事人一样给任迟讲课,告诉他炎丘村的那一次瘟疫,将治疗瘟疫的方法告诉了他。

“我试了很多种方法,最后却发现最开始的那一味药便是对的,只需再加一点转生竹即可。”

往生竹是涣州独有的一种植物,和普通的竹子在外形上没什么区别,但枝叶都是深褐色的,也比一半的竹子要矮上许多,最高的也长不到任迟的膝盖。

说它常见,在涣州的任何地方,只要有点土它便能存活,山林中更是常见;但只限于涣州,一旦离开了这里,无论养的多好,最后都躲不开枯死的命运。

这种竹子品相一般,没什么观赏价值,也没什么味道,在涣州人眼中,它就和野草野花没什么区别。

直到于世净用它入药,往生竹才渐渐被重视起来,但是也有很大的局限性,除了用在一些疫病上,几乎没了其他用处。

但在瘟疫横行的时候,它便是千金难求的珍宝。

这一世的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瘟疫没有爆发,余烬也没有死,任迟也没了师父。

他的师父有了个更乖的徒弟,不带着一点私心的跟着他学习,不像任迟,在学医的时候,还在想着哪种毒能让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上一世他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满了鲜血,于世净知道之后,愤而与他断绝了师徒关系,再也不许他踏入安长观半步。

寒冬腊月,他在门口跪了一天,嘴唇冻得发紫,手脚僵硬,那扇门却紧紧的闭着,彰显着于世净与他决裂的坚定。

最后他晕倒在那里,是祝卿卿带着许昌许盛将他背了回去。

于世净有一颗仁心,或许只有秦云敛这样和他有着同样善良的人,才配当他的徒弟。

他无数次在路边的往生竹前驻足,想着要不要把这个东西可以入药的事情告诉哪个大夫。

可他又能告诉谁呢,怕是没有人会信吧……

在没有瘟疫的时候说这玩意可以治疗瘟疫,说不定会被当成不吉利的疯子对待。

他索性不管了,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疫情,倒不如就让它们那样长着吧。

从周若昼那里知道炎丘村的事情,他立刻便想到了于世净。

据于世净所说,那场瘟疫便是由一些流落到炎丘村的难民带来的。

炎丘村在涣州边界,和通州相邻,通州在几月前洪水泛滥,农田被淹、作物被毁,百姓流离失所,大量无家可归的难民涌入周边的州县,朝廷为了避免疾病传播,下令各州加进边防,严格控制难民的数量。

涣州也是在各个地方都加了人手,将难民带到了统一的场所,可坏就坏在炎丘村旁边是一条大河,有人乘船偷渡而来,他们人数不多,炎丘村又消息闭塞,热情的村民便让他们在村里住了下来。

这便是灾祸的开端,一个月的潜伏期之后。瘟疫爆发,炎丘村在火光中消失在了世上。

任迟在来安长观的路上找人打听过,前不久通州果然洪水泛滥,但朝廷还未下达不许难民流散的命令,许是还在路上。

任迟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找于世净,把往生竹的事情告诉他。

可是……看着于世净眼底的疲惫和乌青的眼圈,任迟竟有些退缩。

他会相信自己吗?他该怎么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呢……

“于观主…我……”任迟的话说到一半,小屋里传来了沉重的咳嗽声和东西掉落的声音,于世净立马冲了过去,不忘向他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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