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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着血锐刺穿了那人的胸口,那人脸上带着震惊,懊悔,不甘,他的胸口被血沾满,白衣渐渐被血侵染,最后倒在了血泊之中。白雾逐渐散去,无止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君华。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冬天。
冬日里客栈总是围坐了很多人,他们或是进来取暖,或是进来谈天。
客栈前,君华身着件白色貂皮裘轻袍,与他白皙的皮肤相衬,他缓缓撑开伞,遮去了落下的雪。
离客栈不太远的地方,几个公子哥正围着一个少年,扯着少年的破烂衣衫,更有甚者扯着他的头发,嘴里还不忘骂几句。
少年衣衫虽然破烂,胸前却挂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让君华不免有些好奇。
君华停下脚步看得入神,其中一个公子哥趁少年不留神将其一把推开,地上的雪因少年跌倒被推开了些,接着少年的手擦破了皮,流了些血。
可他又快速站了起来,在他擦擦嘴角的瞬间,那手上的伤口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复合了。
看见这一幕,君华撑着伞的手微微颤抖,眼里渐渐有了光,他从未见过这等人。
那几个小公子见状,面上露出了害怕,退了几步便往外跑,还不忘大声叫道:“妖怪呀!快跑!”
“快跑,我要回去告诉我爹爹!”
只剩下少年一个人在原地理理自己破烂的衣服,而这小子更奇怪的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受了欺负。
反而还觉得自己胜利了般哼了一声:“一群不自量力的家伙。”
即使他身着的破烂,即使身上灰尘仆仆,鼻青脸肿,即使被那么多人围攻。
都丝毫不影响他。
这个小子,还可以站起来以获胜者的姿态对刚才欺负他的人嗤之以鼻。
“小兄弟。”君华走了过去,撑着伞为少年遮了些雪,他脸上的神色随着端详少年胸前的罕见玉佩而改变,终于开口,“你是不是叫……无止?”
闻言无止看向君华,看了一会儿他便转身往外走去,语气甚是不屑:“你怎么知道?”
可走到一半的时候,无止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声,君华闻声轻笑一声,转身去买了几个包子递给无止:“拿着。”
接过包子的无止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在包子上啃了几口,说出的话因为吞咽有些含糊不清:“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玉佩是不是你娘留给你的?”君华看着无止,低声问道。
无止拿着包子的手顿了顿,玉佩是娘临终前交给他的,娘告诉他,他有个三舅在仙界颇有名气,且拥有一块和他差不多的玉佩,若遇见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拿这块玉佩去找这位三舅。
见无止没说话,君华便从兜里摸出块和无止差不多的玉佩,他笑了笑:“你就是楚婳的儿子?”
无止终于抬眸好好打量了君华一番,“你……你是三舅?”
“正是。”君华笑了笑,无止的母亲楚婳曾是君华最喜欢的姐姐,是三界有名的圣女,享誉极高。
可后来这位圣女却爱上了一头狼,两人还在争议中生下了儿子。
就在几年前,狼因修炼遭反噬,传闻他亲手杀了自己妻儿,然后孤身坠下山崖。
可现在他们的儿子还活着,竟然还有特殊体质。
君华思前想后,最后他颇为关心地看着无止,柔声道:“跟三舅回去吧?”
闻言,无止深褐色的双眸中有了丝波澜。
君华带他回去,会教导他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还用仙术掩盖了他的妖气,隐瞒身份,认君华为义父。
修炼的日子久了,各位修为至高的长老都想见见君华这位义子。
云雾缭绕的仙殿,几位仙风道骨的长老坐成一堆讨论着:“君华仙尊真是有善心,还未婚娶,就收了个凡人做义子。”
“真是行善至极啊。”
君华坐在正中央,缓缓拿了杯茶抿了几口:“各位长老,过奖。”
无止正坐在君华旁边,昔日的少年如今长得越发俊美,那双丹凤眼利而微翘,细看五官还有几丝埋藏极深的野性,和五官柔和的君华是两个极端。
听见这些恭维他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哈欠,见状君华微微皱眉:“小止,近日来的剑法学的如何了?”
一提到剑法,无止就来了劲,困意全无:“学得可好了。”
“哦?这么有信心?”一个长老慈爱地看着无止,“不介意给我们来两手吧?”
君华笑笑,算是默认,无止随手拔出旁边的剑,便在众长老的注视下舞了起来。
那舞剑的姿势极其标准,衣摆被带得飘了飘,身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映在他身上,出尘绝尘的气质让在座长老有些意外。
可舞了没一会儿,在座长老面色逐渐难看起来,连那君华,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放下手中茶杯,出言打断道:“好了,小止,够了。”
无止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放下手中剑:“怎了?”
君华强忍着心中情绪,笑了笑:“已经很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有事与各位长老谈。”
无止看了君华会儿,对着各位长老作了个揖,便退下了。
霎时大殿安静万分,君华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他错了。
从刚才的各种趋势来看,他这个义子,资质连普通也算不上。
甚至来说,极差。
一长老为了缓解尴尬,便道:“君华,就当行个善吧,这孩子本是凡界带来的,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好。”
“是啊,是啊。”
在众人的附合声中,君华捏杯子捏得越发紧了,你们懂什么?
他一直偷偷在深渊之池练就世间最强的灵宠,如今只差个愈合能力极强的携带者便大功告成。
他将无止带回来,又向三界隐瞒了无止的身份,他觉得已是仁义至尽,让无止这血肉之躯去充当炼化材料,又有何不对?
本想让无止练练功力来提升他自身修为促进愈合功能,结果没想到,他竟然连个剑法都练不好。
不过君华转念一想,这也不算是坏事,他可以换另一种方式培养无止的愈合能力,再丢进深渊之池。
想到这里,他手松了松,对着在座长老轻轻一笑:“也是。”
殿外,无止正悠闲地坐在树下,虽没有察觉到里面的异样,可练了这么久剑以来,他心中还是有数,平日观察同门弟子,还是知道自己和他们有那么些差距的。
旁边练剑的弟子们突然簇拥了起来,叽叽喳喳地往门外看去,无止见状问道:“怎么了?”
“你不知道,那是墨家公子,我们的师兄,哎!今天可算是见着墨师兄了,平日里可是很难见到他的!”
“什么墨家公子,这么大阵仗?”无止倒不甚在意地回了句。
“墨家?你不知道?可是仙门之首,那背景,可雄厚了!而且听说这墨师兄,资质极好,可是天之骄子!”
讨论之时,门口走来个白衣少年,他束着干净利落的及腰马尾,眉间英气逼人,少年恣意尽显,身上光芒似把看客驱赶开来,他身后还跟着不少白衣人,大多已成年,可对他却是毕恭毕敬。
旁边一师妹痴痴地看着那白衣少年,喜道:“是墨师兄,我听说他好久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自那天见到墨上,无止能看见墨上的机会便变多了,可君华总是有意无意地不让他靠近这位师兄。
不但如此,君华也不大关心无止了。
那是个冬天,无止正在火炉前懒洋洋地烤着火,突然门被推开,君华着身狐裘站在门口,对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被冷落许久的无止心中当然高兴,除了高兴他也顾及不上其他,便提着暖灯和君华一同去了。
那个地方黑暗冰冷,构造却酷似地窖,还有些冰冷的铁链,他意识到不对,转过头去看君华,却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伴着脚步声,君华手中匕首寒地瘆人。
接着便是冰凉的刀碰在皮肤上,无止竟动弹不得,他只能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刀小块割下,暖灯随之一同掉在地上,染脏了那黑色地面。
在割下无止的肉后,君华竟叫来几只灵犬,灵犬嗅到这味道,异常亢奋,雀跃到那几块肉前,急切地把肉吞了进去。
看着眼前这副场景,无止只觉胃里一阵翻滚,心头涌上一股恶心,不断喘着气,话也说不上来。
只见君华眼睛里光芒更甚,面上逐渐贪婪,笑道:“真妙啊。”
在君华的注视下,无止被割下肉的不平坑洼,竟然缓缓地生长出些小肉来,看见这一幕,君华的笑声更加狂妄,他停住了笑声,沉声道:“我收养你果然没有错。”
随后只剩下凄凉的惨叫。
无止的每一日几乎都是这么过的。
他的肉总是会在第二天长出来,然后又在第二天被割去,被灵犬吞进肚里。
地窖里渐渐不再干净,弥漫着血腥味,已经干化的血液和新鲜的血液交杂在一起,混成了股奇怪又令人恶心的味道,无止已被疼痛麻痹,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
终于有一天,君华不再割他的肉,拽起他就去了另一个地方,这地方与地窖截然不同,黑雾笼罩了周围,连花草也是黑色,正中间还有个深不见底的黑潭,散发着幽幽黑光。
随后君华不带一丝感情地把他丢进了那黑潭。
他就像随风扶柳一般,轻飘飘地落入了黑潭,然后渐渐被黑潭吞噬。
黑潭里等待他的只是习惯了的麻木,还有他最后看清的……君华贪婪的笑容。
他在深黑水潭里逐渐明白,原来这世间的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衣来张口饭来伸手,更没有白白的馅饼。
这感觉使他痛苦,可痛苦间莫名出现了股温柔,有一双手,将他从深渊之池中拉了出来。
他睁开眼想看清是谁,然而看见的却是那朴素的床檐。
手上的暖意并未褪去,他下意识往手上看去,任沿行爬着睡在了床边,睫毛随着呼吸轻颤,轻轻地握着他的手。
不知为何无止松了口气,发现旁边放着个盆子,里面的水还是温热的,自己额头上还放着张温热的帕子,也许是刚刚才从伤痛中出来,他竟有些颤动:“任……”
话还未说完,对方轻轻地睁开眼,无止就这么跌进了那双干净黑瞳里:“你昨日昏迷被送回来……发了一夜的烧。”
“所以……你在这守了一夜?”昨日自己痛昏了过去,之后的事情什么也记不得了。
“嗯。”
似乎是刚才的那个梦,让无止有些触动,他垂了垂眸,只道:
“多谢。”
闻言任沿行抬眸看他:“你我之间,不必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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