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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不辨晨昏,纯白的高丽纸映着灰蒙蒙的光,横竖相间的“卐”字菱花也恍然显得凌乱起来。寒光陡然闪过,跟着便是雷声隆隆。
皇甫甯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动,稍稍转头望过去。
床榻上的谢樱时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眉心处还隐隐透着一层泛紫的青气。
那夜她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现下依旧不见半点好转,眼瞧着是没有多少活气了。
这时把脉的人也收了手,一直在旁垂泪的谢东蕴赶忙拉住:“方先生,人到底怎么样,该如何救治?”
方先生眉头紧锁,摇了摇手示意不要高声,面上愁容不展。
“樱娘是自服了引毒的药,如今已和之前所中的毒搅缠在一起,这种情形,老朽也是……”
“是什么?难道不能治了么?不成,那怎么会……”谢东蕴拉他的手抖颤起来。
“夫人莫急,不是老朽不愿尽力,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方先生像是也觉劝慰无益,顿足叹了一声:“罢了,老朽便实言相告,樱娘之前中的毒原本无法可解,她服药的目的便是想催发药力以图自尽,但误打误撞,两毒相逼,反而不再沉积于脏腑内,而是散诸于血脉之中,若是有个内功深厚的人能帮她推宫过血,便有一线生机,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助她解毒的人便会遭反噬,而且毒发极快,无法可解,说白了便是一命换一命。”
“既然有法子,那还在这里犹豫什么,你们都出去吧。”
皇甫甯忽然开口,几步走到榻前。
谢东蕴愣了下,赶忙拦住:“嫂嫂,不可!就算是个法子,也不能让你亲自来试,若不然就算救了阿沅的命,你让她今后如何自处?”
方先生也正色劝道:“夫人所言极是,先不说樱娘是否答应,这法子本身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其间难保不会有什么变故,一旦出了岔子,可就是两条性命啊!”
“都不必说了。”
皇甫甯凄然一笑:“当年我离家而去,现下若再弃她不顾,便真的枉为人母了。哪怕只有一成指望,我也要试试,就当补偿这些年的亏欠吧。”
说完,抬手推开两人,抖落身上的道袍,俯身抱起床榻上的女儿。
……
不知何时,外面渐渐静了下来,只偶然听到檐头上嘀嗒的水声。
雨终于停了,窗内的高丽纸上烘映着一片赤红的光。
檀座上的香支只剩下短短的半指,上头燃尽的香灰歪斜着向下垂,倏然跌落,在座基上化作一撮散碎的粉。
皇甫甯斜倚在围栏上,垂望着身边的女儿,眸色温然和煦。
那张小脸上多少有了点血色,眉心的紫气已经褪尽,鼻息均匀,就像睡着了。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又像回到了从前。
回到那个悲苦和仇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
她不是没想过这样看着女儿恬然入睡,不带丝毫心事,平静而自在,只是没想过是在这一刻。
轻轻帮她归拢额角的碎发,指背顺势抚过如婴儿般柔腻的脸颊,稍作停留,便能触到足以暖人心脾的温度。
之前她也这么做过,那时候满眼泪水,泣而无声。
而现在她只想笑,笑得欢心安慰。
檀座上最后半指香也燃尽了,窗子蓦然被风鼓开,香灰飘然散尽。
皇甫甯撑起身,过去轻手把窗掩好,朝榻上的女儿最后看了一眼,慢慢向外走。
来到前厅,她已喘息不止,颤颤地拉开横栓。
几乎同时,大门被向里推开,锦袍玉带的人迎面堵在那里。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望向那张厌恶到骨子里的脸,眉头一蹙,稳了稳身子,跨步出门。
不经意间,脚尖在门槛上绊了一下,登时向前跌倒。
“阿甯!”
谢东楼抢上一把,揽着肩头将她扶住。
记不清多久没被这样叫过,促然之间不由自主让人心头一颤。
“别碰我!”
皇甫甯觉得天旋地转,奋力甩开他,步履摇晃地向前走。
谢东楼微怔了下,没再言语,跟上去不由分说地搀扶她。
她挣不脱,力气也不断离体而去,终于软倒在地。
谢东楼俯身抱住她,紧紧揽在怀中,像怕她还会挣脱离去。
皇甫甯还在推拒,指尖划破他的侧脸,在脖颈上留下几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但最后的力气终于用尽了,那只已略见风霜的手软软地蹭过衣襟,垂落了下去。
她目光散淡,有意无意终于和他对视。
望过来的人依旧如初见般儒雅俊美,曾经令她那么着迷,甚至生死以之,但后来只剩下憎恶,最终不堪忍受。
然而这时候,她仿佛又从那双眼中看到了当初温柔的真诚,人似乎已泣不成声。
“若你……护不住阿……阿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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