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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回到书房重新坐下。半日,林海叹道:“老圣人传位本是为着告诉各位王爷莫再相争,却半分用处也无。”薛蟠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天下父母的通病,误以为自家孩子极听话。”
林海又烦闷了,连吃三盅酒长吁短叹。
次日,裘良拜见林海。送的礼果然件件合人心,裘良颇有面子。林海请他到内书房吃茶,薛蟠、贾琏、赵文生作陪。
说了会子场面话,裘良正色道:“小侄今日此来,有件东西想请大人看看。”乃取出了那两张竹制骨牌。郝四之死,如今看着越来越像是有奸细了。旧年在宗人府,林皖几眼看破吴天寄假证物那事儿裘良知道。他遂想着,林大人这般本事想必也不差。
薛蟠伸长了脖子只看到那个,扫兴道:“我还当什么好东西。”
林海拿着骨牌细看了半日。“这个可有什么讲究?”
裘良道:“在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身上发现的。”
贾琏道:“昨儿我和琏二奶奶都查了自家奴才,都没这东西。”
薛蟠扑哧笑了,补充道:“一个贴身丫鬟、一个贴身长随,二人的主子都住京城,如今都死了,都是被人杀死的。这两位自己一个失踪一个死了。哎?好像确实很奇怪啊。”林海正看反面呢,反面刻了只六指的禽爪。薛蟠问道,“您瞧这是龙爪凤爪?还是鸡爪?”
林海道:“辽时契丹有个部落叫六爪。因过于强大,辽王恐怕压不住,强行拆分成六部。”
薛蟠暗暗钦佩。这哪儿是学霸,简直是检索器!掐手指头算了算:“差不多是千年前了啊。”林海点头。
贾琏拍手:“我昨儿就说了像催命符!说不定这背后有个辽代宗教。”
薛蟠假笑道:“请问辽代时有骨牌么?”
林海道:“宋时已有。”贾琏哈哈两声。
裘良道:“林大人在别处可看过此图案?”
“不曾。”
裘良黯然——依然没线索。
忽听外头隐约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随即平儿进来笑回道:“大人,二爷,各位爷们。莉大姑娘正学走路呢,满府乱跑,这会子想进月洞门。奴才来问一声,可许她进来么。”
不待旁人开口,林海先一叠声的喊:“进来进来!想进书房岂能不许?莉儿日后必是个小才女。”平儿应声而去。
薛蟠旁直翻白眼,偏让贾琏瞧见了。“小和尚,你甚意思?林姑父说的不对么?”
薛蟠扭头跟裘宋二人大声说:“他闺女从数天前开始刚刚有要直立行走的意向,离‘满府乱跑’还远着呢。你们待会儿看了就知道了。”又看一眼林海,略低声道,“孩子对世界充满好奇,不论书房茅房都想进去瞧瞧。”赵文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若非离得远,林海简直想揍他。
几个人忙走了出去。这内书房是个小院子,丫鬟婆子们围着一个小小的小人儿刚进月洞门。裘良登时笑了。那女娃娃头上翘着两只粉红色小揪揪,一个壮实的婆子双手抓着她腋下,两只小脚穿着虎头鞋压根不着地、悬空乱摆。漫说跑,连走都属作弊。满府就这么个孩子,大人们见了她就笑。莉大姑娘也兴奋得很。忽然抬头看见了她爹,浑身都动起来,哇哇哇的直喊。贾琏三两步蹿上前,弯腰把闺女抱起来掂了掂:“哎呦~~小兔崽子你又重了!”
爷俩还没来得及亲香,贾莉又看见了院角的花圃,指着那头要去。众人遂被她指挥着过去了。
这院角前两年被林黛玉强行拆了一个小六角亭,搬走亭旁几块假山石头修了个两个花圃,分属蔷薇科和芍药科。一边是蔷薇、月季、玫瑰、木香,一边是牡丹、芍药。两个花圃中间建了条小游廊,上无雕梁下无栏杆,连坐凳楣子都没有,想看花只能站着。黛玉道:“若非为着雨天便宜,我连游廊都不想要。”薛蟠看林大设计师这风格就知道,潜移默化受了自己从后世带来的审美影响。遂写了幅字送她,曰“简约浪漫”。林黛玉颇为受用,干脆挂在小游廊前头。“浪漫”二字本指后世的音译外来词,林海不知道,只当与“又作三吴浪漫游”是一个意思。两个极俗的词语误会起来竟然极雅。
平儿恐怕莉大姑娘想要花儿。玫瑰花带刺,牡丹芍药花盘子太大她拿不住,便先剪了枝蔷薇递到她手上。贾莉欢欢喜喜拿起来胡乱挥动,满场的大人都被她吸引眼球,她又把花举到她爹眼前。
贾琏大喜:“莉儿这个是给爹爹的!哈哈哈谢谢莉儿!”忙另一只手接过。
谁知才一会子,贾莉又伸手指头去要回刚给出去的花儿!薛蟠在旁凉凉的说:“人家不是送你的,人家是托你暂时帮忙拿着。”众人大笑。
闹了半日,贾莉倦了。就往贾琏怀里一趴,飞快睡着。林海赶忙“嘘”了两声。满院子男女老少皆轻手轻脚大气都不敢出。贾琏小心翼翼把闺女交给乳母,一群人伸着脖子看她们转出月洞门走了,方吐气平息。
遂回书房去。裘良缀在后头低声慨然道:“从前竟想不出琏二这厮如此喜欢小孩子。”
薛蟠撇嘴:“他不是喜欢小孩子,他是喜欢自己的小孩子。”
宋捕头回过头来轻笑道:“贾大姑娘还没周岁吧。”
“嗯。”薛蟠道,“过几天九个月整。”
“大人,二爷不是正好三岁?”
“想都别想!”不待裘良开口,薛蟠直接给他拍灭了。“平素八卦闲聊说到你们家,琏二哥哥琏二嫂子都表示,虽说姓裘男人个个好看,贾家王家的女孩儿坚决远远避开。哦,我们薛家也是。嗯,林家也可以算上。”
裘良诧异道:“这是何故?”
“眼瞎。”薛蟠道,“裘二叔实在瞎得太惊天地泣鬼神了。若明徽郡主和他那个二房太太的模样对调一下,我们还能理解。男人嘛,受不住美色.诱惑本是寻常事。或是她二人的身世对调。俗人嘛,受不住权力压迫没什么奇怪的。可一个貌冠京师的郡主被一个相貌平平的小官之女抢了丈夫,你们姓裘的究竟多瞎?”
裘良跌足叫屈:“那是他一个人瞎,账哪能算到我们整个裘家头上?”
“可你们都姓裘。”薛蟠龇牙,“谁知道你儿子会不会隔代遗传。莉儿可是扬州金陵这几大群人的眼珠子。若在婆家受了委屈,林如海那老儒生都会拿刀砍人的你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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