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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婵偷笑着扑回沙发里。
终于有那么一点拿到女主剧本的感觉了!
霸总给我洗手?作?羹汤耶!
一时间,好像肚子也没那么造反了。她扑在书桌书架上,看看文件,查查账目,又翻了翻加盟会员名单,再给自己沏一泡茶,最后弯腰打开小橱柜,找出两副干净碗勺,面对面摆在桌子上。
她不吃独食,到时跟他分。
不过?左等右等,没等到门口的动静。苏敏官仿佛消失了,拿着一篮子东西跑路。
她轻轻唤一声,没人应。
林玉婵放心不下,捂着肚子起身,踅摸到厨房,推开虚掩的门——
“咳,咳咳……”
一阵焦糊味扑面而来,把她推出两步远!
灶火旺盛地烧过,此时已经熄灭,留一地黑灰。案板上碗碟成群,碎姜末到处都是,地上还有一摊牛奶。苏敏官咬着牙,用手背擦汗。
忘记手上还有姜汁,一下子辣得他眼泪涌出,眼周红红一圈,成了个受尽委屈的小可怜。
林玉婵哈哈大笑,赶紧接过奶锅。抹布全被他弄脏了,又塞张手?帕,给他擦泪。
苏敏官见她进来,吓了一跳,脸上飘起红云。
他枉为执掌两广的造反派头头,此时光辉形象尽毁,恨不得钻灶洞里去。
林玉婵笑出眼泪:“原来你不会呀,早说呢。”
他十分不服,愤恨地捏碎一块姜,小声说:“我会的。”
光看不练花把式,须知此事要躬行。看小贩做是一回事,自己动手是另一回事。
这些姜,这些奶,怎么跟生了智慧似的,死活不听他的话!
要么太冷,要么太热,要么太浓,要么太淡,要么是加糖太早太晚。冲了若干次,没一次能达到哪怕凝固一点点的效果?。
他斜她一眼,抿着嘴,仿佛是憋着劲儿打她脸,举重若轻地抓起那半块姜,往案板上一拍,然后手起刀落——
姿态很飒爽,整个厨房里剑气呼啸。可惜老?姜忘记削皮。
林玉婵笑得眼泪飞,着甩出一个灵魂拷问:“敏官少爷,你下过?厨房吗?”
苏敏官坚贞不屈地闭紧嘴巴,悲愤地瞪她一眼。
想想也是。他幼时养尊处优,从娘胎里出来就是“君子远庖厨”,每天饭来张口,直到五岁还以为鸡腿是地里长的。
然后家道中落,是没人给他烧饭做点心了,自己起早贪黑地赚钱糊口,也没工夫精研厨艺,有那工夫不如?多签两个单。
吃东西也很凑合。穷则路边小摊,达则茶楼餐馆,总之懒得自己动手。
他觉得自己如?此兰质蕙心颖悟绝人的坯子,看什?么不是一遍会。一碗姜撞奶,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姜和奶和刀和灶,它们都各有自己的想法。
他郁闷得不行,“走,我陪你出去吃点别的。”
林玉婵肚子都笑得不痛了。头一次下厨就是精致小甜品,也真难为他。
她接过?他手?里的碗,豪爽地伸手?一指:“那边等着。”
然后熟练地烧火起灶。
当然她也不是甜品达人,但她懂化学,知道姜汁撞奶之所以能凝固成冻,是因为新鲜姜汁里有一种酶,在特定的温度下,和牛奶中的蛋白质发生反应。
苏敏官初次下厨,不敢冒进,严格按照他心中的流程,步步为营地先榨姜汁,再烧牛奶……等了半天,酶早就失活了。
而?且他手?忙脚乱,一碗不成功再冲一碗,怕混不匀,还搅了搅。牛奶的温度也冷了,一碗比一碗不像样。
“关键是姜汁要新鲜,牛奶温度要热,而?且不能搅拌。”
林玉婵一边给他上课,一边上蒸锅,将那些失败的半成品倒回两只碗里,重新上锅蒸。
苏敏官狐疑地看着那锅里冒蒸汽。
“我没见别人这么蒸过。”
“因为这只是补救。”林玉婵说,“成不成功我也拿不准哈。”
让牛奶和姜汁热起来,制造重新发生化学反应的条件。
苏敏官自觉十分丢脸,还不忘收拾烂摊子,默默整理刀案碗碟。
等了约莫十分钟,熄火揭盖。他抢着将两个小碗端出来。
“哇。”
其中一碗还是牛奶,但另一碗,虽然没有像点心铺里的成品那样丝滑,但最起码,居然凝固住了!
他展颜,方才的懊糟情绪一扫而空,夸她:“阿妹什?么都会。”
舀一勺那补救成功的,先触嘴唇试试温度,然后倒转勺柄,喂进她嘴里。
林玉婵欣然笑纳。香香甜甜,味道不差。
为吃口姜汁撞奶,也真够费事的。
苏敏官第二勺依然送到她嘴里。
她便难为情,说:“你也吃点。”
他哪好意思,拿过那依然没凝固的一碗,其实也就是热牛奶兑冰糖姜汁,一饮而尽。
新鲜牛乳不便宜,也就是租界里洋人有需求,才有农民进城推车卖。他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浪费食材。
林玉婵最终还是迫着他吃了一口:“总得尝尝我的手?艺嘛!”
苏敏官只好从命。
一口入腹,他忽然神色复杂,紧接着,捂嘴回头一吐,掌心赫然是一块没削皮的老?姜。
林玉婵第三次哈哈大笑。
他方才笨手笨脚榨姜汁,掉了大块姜在牛奶里。这姜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林玉婵吃了大半碗都没事,却偏偏跑到他嘴里了!
可见苏少爷今天跟姜撞奶就是没缘分。
兵荒马乱吃完一碗甜品,林玉婵肚子早就不痛了。但她还是心安理得当病号,笑嘻嘻看着苏敏官收拾厨房。
其实厨房自有茶房料理。但苏敏官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制造的这堆烂摊子,嫌丢人,只好自己动手。
他大概天生跟厨房相克,慢吞吞忙了半天,弄得碗碟乱响,还差点砸了锅。
还不忘照顾病号:“你别来!我可以!”
……………………………………
厨房门口,茶房刘五站在外头,跺脚搓手?。
这都等了半个钟头了,您倒是让小的进去收拾啊!
刘五心里呐喊。
但没办法,苏敏官是老板兼大哥,平日里也会摆摆架子,作?为茶房也不敢进去打扰,只能在外头傻呆着,听着里头欢声笑语。
一边摇头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也真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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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兴商会”顺利开张,进入了紧张的日常运转阶段。
在上海华商界,这个不大不小的新闻,被人讨论了几天,就渐渐被更多的新鲜八卦所取代。
茶货码头上,买办们翘着脚,坐在收购点的皮椅子上,照例等待茶叶商人们前来低价卖货。
茶叶的收获旺季已经过?了,眼下茶货属于供小于求的状态。几家收购茶叶的洋行已经商议好,在长江沿岸的开埠港口集体压价,迫使当地茶商们低价抛货,或是将茶叶运来上海,或是卖给上海的外贸中间商,总之把大批茶叶集中到上海港,好让他们统一杀价。
这个策略,往年一直很成功。华商们发现,就连洋行众多、价格最灵活的上海港,茶叶也是价格低迷,通常就放弃寻寻觅觅,找个不那么低价的日子,把茶叶卖出去完事。
可是今年,情况却有点不一样。
几个小茶商指着牌子上清晰的“开盘价”,面带不屑地说着什?么。有的还往地下吐痰。他们身后,没有像往日一样跟着一串力夫,也没有一箱箱的抬来茶叶,更没人过来签约。
一个买办沉不住气,派个手?下去探听。
茶商们窃窃私语:“长江沿岸的价格都一个样,一两银子不差,可能吗?”
有人点头:“听说汉口茶叶公所已经决定,低于十五两的一概不卖。娘的,茶叶有收获季,那洋人喝茶可不分季节。他们压出这么个低价,玩我们呢?”
这些关于外地码头的商品信息,以前纵然有人零星散布,真实性也有待商榷,未必人人敢信。可是今日,几个小茶商像说好了似的,只是面带冷笑,议论几句,走了。
买办听闻,大惊失色:“他们怎知我们其他分号的报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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