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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敏官数着港口里密密麻麻的船,轻声感慨:“好繁华。”
两人都没去过香港,围着张小照片,津津有味看了半天。
不久,红姑和念姑也已来到码头,亲切跟苏敏官打招呼,跳上小船,又跟摇船的伙计客套了几句。
“妹仔,上船啦!”
林玉婵灿烂一笑,收起明信片,朝苏敏官挥挥手。
小船劈开水面,远离繁华人烟。
茶叶的事情告一段落,眼下大部分业务交给赵怀生——当初林玉婵刚开始给博雅供应茶叶的时候,常保罗正“失恋”,工作状态一落千丈,大部分茶叶都是赵怀生负责整理、记录、保存的,倒让他成了行家。
赵怀生孩子一堆,平时收工之后都火速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业绩上也中规中矩,无功无过。
不过男人当了爹,总归更可靠,毕竟不敢乱砸饭碗。
林玉婵也就放心把茶叶托付给他。
现在她要将重心转移到另一项业务上。
棉花收获季到了!
对于这项商品,她周围谁都没经验。去货运码头观摩,毕竟只能看到“终端”行情。
林玉婵抽出一整天,请上红姑念姑,去郊区农田转一转。
红姑念姑都是农村出身。自梳女没有家庭拖累,事业上也更灵活,丝棉茶渔都接触过一些。林玉婵把两人请来,大家一块下乡学习。
不看不知道,小船进村才发觉,棉花田太多了!
现代人总结出一个“孕妇效应”:自己怀孕之后,发现满大街都是孕妇,说明很多事只有自己关注之后,才会注意到别人。
而林玉婵自从关注了棉花才发现,江南地区的城郊,几乎种满了经济作物,稻田已经很少见了。
甚至不少江河泥沙冲积而成的滩涂湿地,也都栽种了棉花,盖了简陋的农人小屋。
孟三娘也说,她老家那些田地,原本种稻的,这两年都铲了,改为棉桑。
红姑望着平坦无边的棉花田,连声惊叹:“那咱们每天吃的米谷从哪来?”
“湖南湖北运来的商品粮呗。”林玉婵这题会答,笑道,“义兴沙船进内陆,每次都带粮食回来。”
棉花采摘期长达两三个月。今日是个大晴天,棉田里已有零星妇女辛勤劳作,采摘早熟的棉铃。
棉田归地主所有,这些辛苦采摘的妇女,都是临时雇来的劳力。辛苦一天摘到晚,摘出几十斤棉籽,工钱日结,扣除食宿,也就剩百来铜板。
采完棉铃,还要轧花,让棉籽和纤维分离,才成为可以出口的原棉。
林玉婵带着几个手下,来回跑了十几亩田,微微出汗的时候,果然在田边小屋里看到几台空置的手工轧花机。
念姑上去试了试,推断:“一天能出十几二十斤花。我做过,累死人。不过一年也就累这三两月,拿回的钱足够过年。”
腆着肚子的工头踱步来回,敲打女工们不许偷懒:“都给我仔细些着!不许心疼自己的手!我会抽检!混了杂质洋人不要的!找出一片碎叶,扣你们一斤工钱!……”
林玉婵站着看了一会儿,想请个女工来问问行情。打了几声招呼,人家压根不理她。
每斤棉籽都是钱,谁有工夫跟外人搭话。
林玉婵从口袋里摸出一角银币,再次招呼:“大姐……”
“喂!”突然远处一声大喝,“那边几个婆娘,你们干什么的?”
那监工注意到几个陌生女子在棉田旁边围观,丢下手里棍子,气势汹汹走过来。
红姑和念姑相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一步,留一个林玉婵在原处。
“妹仔……”
你行你上!
林玉婵硬着头皮硬上去,“大哥……”
“谁是你哥?!”监工一副资本家走狗样,辫子往脖子上一甩,怪叫,“走走走,别扰她们干活!”
林玉婵递出一角银币。
“大哥,我们就站这看看。”
监工面色稍缓,银币收起来,哼一声:“有什么可看的?”
林玉婵心里后悔呀,一角钱没让女工挣着,便宜这工头了。
那她也就不客套了,指着棉田问:“有人预定吗?收购价多少?”
监工本以为是小家碧玉来农村看热闹,没想到她上来就问行情,猛一下没听懂,皱眉看她一眼。
林玉婵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像这样一亩田,棉铃轧过,能出多少斤花衣,卖多少价?”
那工头懒洋洋道:“我又不管这事。洋人出多少价,我们卖多少价,看年景咯。”
就这样一句话,那工头觉得,足够敷衍一个求知欲过剩的小姑娘。
林玉婵:“……”
棉花枉为江南明星大宗商品,中国人竟然连定价权也没有。
也就是棉花近年紧俏,洋人互相竞争购买,这才年年卖出高价。普通棉农也许根本不知道市场动向,糊里糊涂就发财了。
她还待再问,那工头忽然看到什么,撇下林玉婵等人,帕子擦一把汗,迎上另一侧。
“郑老爷吉祥!老爷总算来了,快来人,给郑老爷搬凳子坐!哈哈哈,我们家老爷盼您盼好几天了,郑老爷喝茶吗?请院子里坐……”
一辆小骡车停在小路上。下来一个穿长衫的年轻商人,身后跟着个仆役。
那工头一溜烟跑过去请安,态度十分恭敬,脑袋几乎栽进棉花田,如同见到衣食父母。
林玉婵:“……”
反正被人轻视也不是第一回了,她朝红姑念姑笑笑,提议:“去邻村看看。”
三人走过田垄,和那下车的“郑老爷”擦肩而过。
工头正热情地介绍:“咱们这里的棉花田,以前请专人育过种,出的棉铃成熟白亮,老爷肯定满意……”
林玉婵突然心里一跳,放慢脚步。
这“郑老爷”她认识!
他腰间的太极护身符黑白分明,金丝线在阳光下闪烁微光。
郑观应压根没注意她,用心听着工头说话,一边令仆人去摘了几朵棉铃,拿在手里细细看,捏一捏,估算其中水分。
“我的祥升号,只收最优。”
郑观应语气平平,依旧是惜字如金,慢慢说。
“当然,那是当然!”工头赌咒发誓,“我们的棉花也会请专人分出品级,只会给您一级品!”
林玉婵望着这个瘦瘦弱弱的大佬的背影,瞬间想给他跪下。
郑观应作为英国宝顺洋行的见习买办,当初容闳遭难之时,曾经友情出面,帮容闳递过一封担保信。
而他方才所说,“我的祥生号”,又是什么意思?
林玉婵很快想明白了。买办者,经纪人也。帮助洋商从中国商人手里大批收购土货,主要活动范围在码头和商铺,并不会亲自莅临棉花田。
郑观应这货,看来是自己私下开了个商号,收了棉花,转手卖给东家宝顺洋行!
反正洋行总是要买棉花的,管谁买不是买,不如便宜自己,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边拿着洋行薪水,一边榨取华商佣金,自攻自受,自卖自买,赚着双方信息不对等的差价。
二十出头的见习买办,就能想出如此妖邪的生财之道。所以啊,人家能做到“晚清四大买办”之一,是有原因的。
不过呢,其他买办也不会放下架子,风尘仆仆亲自下乡劳碌。郑观应这种又有天分又努力的角色,活该出人头地。
那工头也知道郑老爷是潜在大金主,围着跳上窜下,派人去请地主,自己化身导游,叭叭叭说个不停,把这棉花田的种种好处,一口气介绍了八百字说明文。
说完才发现,刚才那莫名其妙的几个姑娘,正站在不远处,用心听呢。
“哎,你们怎么还没走?快走快走!我没空!”
作者有话要说:租界里呆太久了。到郊区来放放风。
郑观应:呵。
摘棉花很累的。大家可能听说过“去新疆摘棉花”这个梗。在棉花收获季,大批内陆女工坐火车去新疆摘棉花,每公斤棉花就能赚2块钱,劳苦两个月,能赚一两万,但是特别特别特别苦,很多人几天就哭着想回家。
在本文这个年代,摘棉花女工被剥削得更厉害。她们的泪水汗水撑起了长江中下游的发达棉产业。
再说一嘴哈,博雅收购徐汇茶号的步骤是简化了的,在现代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在大清……作者也没试过,但读《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的时候有印象,晚清的商业法律很不完善,各种操作很随意的样子。
再八卦。容闳当做拍照背景的港督府,远眺维多利亚港。一百多年了位置一直没变。从那个角度,当时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船和远处的山。但如果容闳今日重返原处,会被各种高楼闪瞎眼。还能看到香港回归仪式所在的会展中心……不过回归之后,这里不叫港督府了,叫礼宾府,住着香港特首□□。
当然,当时的人,不论是容闳还是敏官,都绝对想不到香港还会有脱离英国统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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