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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宜和讪讪不说话?。
贾母道:“别多想了,这是瑚儿看在一家子的份儿上要教宝玉,你们若记着?他的情儿,往后他说的话?你们多听就是了,拿银子拿东西反像外人?。不是我?当着?你说你娘家亲戚的不是,若非薛家那孩子过来也有定安伯的意思在,你看瑚儿理会不理会他们?若拿钱就能得一个十六岁的解元亲身教导,世人?还不抢着?给瑚儿银子?”
王宜和道:“是我?糊涂了。”
贾母道:“还有一件事,探春丫头要满周岁了不是?”
王宜和道:“是,她是三月初三的生日,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满周岁了,说来她的名字还是老太太给取的。”
贾母道:“等宝玉挪出去?,就把?三丫头挪进来,别跟着?赵姨娘那糊涂的学坏了,再?丢咱家的人?!”
王宜和没立时答应。
贾母问?:“你怎么想的?你不愿意?”
王宜和忙道:“不是不愿意,三丫头是我?的女儿,她能得老太太养大是老太太疼我?。只是她如?今养在赵姨娘那里,我?……”
贾母微沉了脸,道:“你是正房太太,她不过是个丫头提上来的,叫一声‘姨娘’是尊重,你还震不住她?还是说你老爷糊涂到这等地步,纵着?个丫头爬到你头上?你也不似这么软弱的人?。都这个岁数的人?了,和丫头姨娘置什么气?”
王宜和带着?几分无奈道:“近二年我?忙于珠儿的事,对这些姨娘丫头不大上心了。赵姨娘毕竟给老爷和我?生了三丫头,算是有功,老爷对她也有几分偏疼,我?不想因为这事和老爷起争执,大事上管着?,若有小事就暂放了。她人?又糊涂,我?怕闹出什么不好看的来,让老太太烦心。”
贾母道:“你只管把?三丫头搬来!我?看她敢闹什么?”
王宜和赶忙答应,又说请老太太息怒等语。
贾母颇为不解道:“按说你老爷屋里不止赵姨娘一个,他怎么就对那糊涂不知礼的撒不开手?”
王宜和不好接这话?,只能笑道:“我?也想过多往屋里收些好的来,但一来瑚儿还没出孝,做叔叔的屋里一堆丫头,不好看。二来老爷一向方正,也不喜屋里人?多。三来老爷也有了年纪,弄那么些人?来,让老爷坏了身子,就是我?的不是了。说到底这些人?不过玩意儿东西罢了,老爷还是有分寸的,她爱怎么也闹不出家里。今儿是我?不好了,拿些还没出的事儿白?惹老太太不高兴一场。”
贾母听她这话?说得得体,点头道:“你这二年确实不容易,等珠儿好了,你也能松口?气了。”
她命王宜和凑近些,问?:“可找大夫给珠儿媳妇看过身子?她现?在年岁不大,等珠儿好全了就到了年纪了。纵她出身不高,终究还是得先有嫡子才像话?。”
王宜和忙说:“多亏老太太提着?,我?这就把?这事记上,等出了正月就请位好太医给她养身,纵有什么不好也能养好了。”
贾母道:“也不用太忙,现?在家里的大事还是元春的事。等这桩大事完了,元春在北静王府站稳脚跟……”
她闭上眼睛,摆手叫王宜和出去?。
王宜和默默行?礼,悄声退了出去?。
屋内一片安静,贾母缓缓睁眼,吐出一口?气。
朝堂上的情势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
本来圣上忌惮太子势大,一直在打压太子皇后一系的人?,但因二皇子把?手伸到文臣一边,反叫太子有了喘息的机会。圣上斥责二皇子三皇子,太子于前岁冬日举荐四皇子入朝,圣上命四皇子在户部习学,到今日已有了一年有余。
圣上容不得二皇子在九门提督之位上还去?结交文臣,正好亲家老爷立了大功,大败蛮子,边关杀敌十余万,让蛮子三五年之内再?无兵力扰边,圣上便封亲家老爷为定安伯,还让亲家老爷替了二皇子九门提督之职。
定安,定安,圣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本来二皇子失了九门提督实权,只得着?一个忠勇亲王的空爵,而三皇子仍在工部,还得了忠诚郡王之位,太子殿下一改前些年的低调,在朝中势见涨,四皇子纵在户部,但他才入朝,母族妻族都不显,还不成气候,眼见太子之位又稳了不少。
哪知最近几个月,圣上又开始打压太子,亲近太子一派的官儿有三四个都被申饬罚俸,还有两个被贬官调离了京中。
忠勇亲王失了九门提督之位,沉寂了半年,又开始积极和京营外的世家武官们结交。
今年除夕宫宴,东府里敬大老爷、史家和亲家老爷都递来消息,太子神情似颇有几分郁郁,忠勇亲王甚至还挑衅了太子数次,只得了圣上不疼不痒的几句斥责。
可亲家太太说,后宫里却是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为难忠勇亲王妃,是忠诚郡王母妃戚贵妃几次出言劝解,忠诚郡王妃也跟着?打圆场。
这真是……
忠勇亲王忠诚郡王两位是何时……
圣上的心意究竟在何处?
贾母幽幽一叹,命:“从明日开始就把?宝玉的东西收拾出来,预备等出了正月搬到苍柏院去?。看看迎春小时候使?的东西都搁在哪里呢,拿出来给三姑娘使?。”
国公爷已经?走了,两府里只有老二有个工部郎中之位,并瑚儿是解元,让圣上记住了,怎么算都没有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人?。
她一个老婆子,空有诰命,终究只是虚名儿。
贾家如?何,到底得看瑚儿的岳父亲家老爷啊。
国公爷,你在天有灵,千万保佑贾家上下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一劫。
王宜和得了贾母的话?,在路上定了主?意,到得东院,先去?看了贾珠秦可卿两个,嘱咐秦可卿晚上好好歇息,便到贾政书房,和他说了贾母的意思。
贾政道:“既是老太太要抱探春丫头,那就提前都收拾好了,等老太太方便就送去?,别让老太太等着?。”
王宜和道:“那这话?是我?去?和赵氏说,还是老爷去?说?”
贾政有些不快,道:“这内宅里的事,自然?是太太去?说。”
王宜和笑道:“是该我?去?说,但老爷一向疼赵氏几分,她这一年又养出脾气了,我?和她说了,她闹出些不好听的,不是老爷和我?都没面子?所?以为了颜面着?想,还是请老爷去?和赵氏说罢。”
贾政黑着?脸问?:“太太这话?什么意思?”
“左右没有半点儿老爷宠妾过分的意思。”刺了贾政一句,王宜和笑容不改,道,“实是我?最近忙,又是珠儿的病,又是元春要成婚,还有宝玉要挪到苍柏院离去?,我?懒得和赵氏掰扯。左右老爷几日要往赵氏屋子里去?一次的,就当是帮我?,顺道说了罢。”
来不及理会王宜和话?里的刺,贾政惊问?:“宝玉要搬去?哪儿?搬到苍柏院里?这什么意思?”
王宜和笑道:“还没来得及和老爷说,老太太已经?定了,等出了正月,让宝玉搬到苍柏院去?和蟠儿住,一同让瑚儿管着?开蒙。”
贾政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王宜和素知贾政对贾瑚有几分不自在,话?里便只字不提贾瑚,道:“是前儿老太太留我?说话?,说起宝玉到了三周岁,该开蒙了。老太太昨儿便想着?让宝玉搬到苍柏院去?正好儿,今日又留我?,和我?说等宝玉挪出去?,老太太旁边就只剩迎春一个,要把?探春丫头抱去?养,也是想精心把?女孩子养大,不致外头丢人?的意思。我?一回来就来和老爷说了。”
既是贾母之意,贾政无可辩驳,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瑚儿还没到弱冠,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教导宝玉?”
王宜和心下有些烦了,道:“其?实也不是让瑚儿教导,是请太爷给宝玉开蒙,为着?方便就住在一处。太爷一个人?也不好掰成两半儿。我?是不识得几个字的,元春倒是有空儿就去?教迎春宝玉读书,但这孩子也要出门子了。老爷在朝中有职,更没空儿给宝玉开蒙。不然?单请一位先生来?那不成了和瑚儿打擂台了?就是老太太那边儿怎么交待?老爷若不愿意,请您自己想法儿吧。”
“我?不过说一句,太太倒说出这一筐的话?,太太真是越发能说会道了!”贾政含怒道。
王宜和笑着?起身,道:“人?年岁长了,本事脾气自然?也要跟着?长的,不然?不白?活了?老爷别忘了三丫头的事儿,我?先回去?了。”
贾政勉强起来相送,到了门口?说:“我?也有话?要嘱咐太太:太太对珠儿媳妇上点儿心,别多想不该想的。”
王宜和笑道:“这还用老爷说?我?今儿已经?把?我?年轻时候戴过的好首饰都收拾出来了,有许多都是我?的嫁妆,正合珠儿媳妇戴,等着?有黯淡的炸一炸就送去?。还有库里的缎子,除了给元春置办的嫁妆外,第一等好的我?也都挑出来了,送去?给她做衣裳。等出了正月,我?还要往太医院请位太医来给她调养身子呢。并我?还求了老太太,预备出一所?院子等着?给珠儿好了,他们小俩口?去?住。”
贾政颇有些呆,问?:“太太是什么时候……”
“我?都和老爷说了,人?年岁渐长,本事自然?得跟着?长,也得更明理,不然?不是白?活了?再?说老爷不知道我?的还多着?呢。”又笑着?刺了贾政一句,王宜和扶正头上帽子,施施然?走了,留下贾政一个在后瞪眼半日。
立在原地运气一会儿,贾政也不回书房了,命人?拿了斗篷换了靴子就往后头姨娘们院子里去?。
时间不算太晚,柳赵周三个姨娘屋里灯都还没熄。
听得院里动静,三人?的丫头都开门往外去?探看。
柳姨娘放下手里抹额,道:“有什么看的?回来罢,左右老爷不是往咱们屋里来。”
那丫头叹着?回来,道:“姨娘服侍老爷这些年了,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倒一年也不来看姨娘一次,哪怕是说说话?也好啊,姨娘沉稳不知比赵姨娘强多少,老爷怎么总往赵姨娘那边儿去?。”
柳姨娘放下针线斥她:“胡说什么!老爷爱往哪屋里去?是咱们说了算的?老爷来我?侍候着?,不来我?就专心服侍太太。有这嚼舌的功夫,你们不如?赶着?帮我?把?这些东西做好了,好给太太送去?。”
屋里两个丫头都低了头,坐在脚踏上,不声不响开始穿针引线。
半晌,一个丫头揉揉脖子,说:“姨娘对太太的心可是真到十分儿了,太太也肯给姨娘脸面。”
这话?是恭维柳姨娘,柳姨娘待要笑,又想到还和太太暗中较劲的那两年,心虚涌上来,道:“别说这没用的了,赶紧做完了睡觉罢。”
另一个丫头朝外努嘴儿,道:“怕是不好睡呢,姨娘听,东屋里好像是赵姨娘哭起来了。”
西厢房内,周姨娘本在门口?站着?,从门缝儿看着?贾政被赵姨娘迎进屋内,东厢房房门关上,门帘也止了晃动,她才叹一口?气,低头转身往屋内走。
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忙掩好门,伺候她进到卧房里,问?:“姨娘睡不睡?”
周姨娘道:“睡罢。”
丫头们去?给她拿热水洗漱,周姨娘就着?烛光看一回手上镯子,又扭头往窗外看,想知道东屋里老爷和赵姨娘都在做什么。
可这院里的窗子都是纸糊的,哪里看得见外头?更别说还要看到对面屋里了。
丫头们拿水进来时,正瞧见周姨娘收回眼神。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穿青的丫头拧了毛巾递到周姨娘手里,劝道:“姨娘既想上进,天天在这屋里有什么用?不如?想些主?意请老爷来。”
周姨娘道:“我?一个做小的,无儿无女,拿什么请老爷?还坏了规矩,万一惹得老爷太太不喜更不好了。”
另一个穿蓝的丫头着?急,道:“姨娘总是这样。当日姨娘分明是和赵姨娘一起抬上来的,赵姨娘比姨娘没规矩多了,偏能得老爷宠爱,还有了姐儿。姨娘就是规矩得太过了,所?以人?人?都不在意!”
穿青的丫头忙拉她袖子,穿蓝的丫头看周姨娘又露出那副委屈神色,忙止了话?,想说两句软和的和周姨娘认个错儿,又不甘心,到底没说话?。
周姨娘眼中含泪半日,自己拿帕子抹了泪,说:“你们出去?罢。”
两个丫头拿着?水盆毛巾青盐等物出去?了。
“那毕竟是姨娘,你也别太过了!”穿青的丫头放下水盆说另一个,“真惹恼了她,你不怕她和太太说了把?你撵出去??”
那穿蓝的丫头插着?腰,眼里都是不忿:“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她真有这个胆子,还是今儿这样?就撵了我?出去?,看咱们东院有谁愿意进来伺候她!人?家跟着?主?子吃香喝辣的,咱们的主?子只会哭哭啼啼!你说她哭得那么好看,怎么不到老爷跟前儿哭去??过两年我?也到了年岁该出去?了,出去?了各过各的,她什么样儿和我?也没关系了。”
穿青的丫头听了这番话?,叹道:“姨娘是性子软弱,可也从没亏待过咱们不是?好歹服侍她的时候尽心尽力罢。”
那个道:“我?还不尽心?我?就是不服!分明咱们姨娘比赵姨娘生得好,偏是这个性子,不是太太可怜,怕连姨娘也挣不上!你说,连柳姨娘都知道一天三趟的往太太那儿去?伺候,她放着?太太不去?巴结,哪怕针线做得比柳姨娘多些呢!”
“罢了罢了快别说了,小心叫听见。”穿青的丫头劝她,“不早了,咱们也收拾了睡罢。”
穿蓝的丫头也不言语了,两人?就着?周姨娘剩下的残水洗漱了,才要往周姨娘卧房过来,便听东厢房有了动静。
“不是三姑娘又哭了吧?”穿蓝的发牢骚,“快一年了,白?天哭了晚上哭,连个安生觉都不让睡,动不动就姑娘不舒服了不好了请老爷,好容易晚上不哭了,怎么老爷一来又哭起来了?赵姨娘又弄出什么主?意了?”
“嘘。”穿青的丫头在嘴边竖起食指,“好像不是三姑娘。”
两人?开门掀了帘子,搓着?胳膊往东厢房探头。
“好像是老爷生气了?”穿蓝的问?。
穿青的接话?:“赵姨娘……挨骂了?”
“嘿!她也有这一天!看她明天怎么神气!”穿蓝的双眼放光。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穿青的摇头,“进来罢,别为看热闹冻坏了。”
穿蓝的蹦跶着?进了门儿,穿青的放下门帘挂上门栓,两个往卧房里来,听周姨娘问?:“那边屋里是怎么了?”
穿蓝的不想理她,扭头去?给她铺床,穿青的笑道:“我?们也没听出是因为什么,姨娘睡罢,明儿应该就知道了。”
周姨娘被服侍着?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两个丫头给她拉上帐子,轻手轻脚在炕上展开铺盖躺下。
屋里的三个人?都没睡着?。
东厢房里,贾政心头的火怎么都压不住,他面色黑如?锅底,怒道:“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探春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你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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