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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也是无功而返。

浪费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求岳在心里悄悄打起了?退堂鼓——他性格是比较彪,但还不至于钻牛角尖钻到死。

四月的时候他们在英国得到培黎的消息,那?时候他应该刚离开?布利斯特。五个月的时间,他不至于又离开?美国再跑去?别处,所以现在找不到人,要?么,是伯爵的消息真的有误,要?么,培黎根本就没回国,不知绕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样找下去?没什么意义,一个技术员而已,虽然这?个技术员很难得、很珍贵,但也犯不着跟丢了?亲爹一样满大街晃悠。

出于礼貌,这?时候还是该请两个秘书?吃顿饭,毕竟人家是国家公务员,并不是你金家蓄养的私奴。只?是金总现在毫无心情吃饭,胸中莫名地懊糟——过去?被石瑛挡住纱布、被汤飞黄挤兑黛玉兽,他也只?是暴怒,很少?有这?样怅然若失的感觉,或许是统计局布满灰尘的档案室把他搞得很不爽快,管理员看猴一样的眼光也让他感觉不爽,总之这?次费城之行就像玩游戏配置不够,一直掉帧——打游戏的人应该最懂这?种操蛋的不痛快。

从皮夹里掏了?两张美钞,他递给?马梦溪:“晚上?你们俩自己?去?吃点好的,我就不陪了?,刚街口的那?个酒店我看就不错,两天使?唤你们跑来跑去?,该怎么犒劳,你们自己?安排,好吧?”

马秘书?惶恐道:“这?怎么行呢!”

“没什么不行的,该你吃你就吃。”求岳打定了?主意:“我还有点工作要?委托你。培黎找不到就算了?,但费城一趟咱们不能白来,你晚上?打个电话给?使?馆,协调一下费城当?地的纺织工厂,明天或者后天,我想去?考察参观。你告诉胡大使?,我只?看一两家就走,车票订考察完的第二天就行。”

此?时的费城仍是美国名列前茅的工业城市,纺织和机械制造都有傲人的业绩。二战前期的美国拥有世界最强的工业底盘——捞不到人才,看看人家是怎么捯饬的,这?也算学到经验。

马秘书?心领神会:“我明白了?,金参议,我一定办好。”

牛秘书?还是那?个呆样,光会点头?。

求岳朝他俩摆摆手,此?时也算看出来了?,这?个马梦溪是胡适派来干活儿?的,姓牛的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领了?个使?馆的闲差,纯粹镀金混经验。

他有些奇怪,为什么顾维钧那?帮会办事的家伙都不见了?,胡适这?帮人,颇有些提不起放不下的尴尬,果真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再想想前几天还见着相熟的一个杨参赞,那?个人跟顾大使?关系不错,只?是估摸着人也不干这?种跑腿的活儿?。

他生来心地宽大,不计较这?虾须小事,叫了?一辆的士,独自先回旅店,一路上?张望有什么好吃的垃圾食品——现代人的肚子,到了?垃圾食品的故乡就开?始怀念垃圾炸鸡的香气,这?一点上?露生跟他倒有共鸣,加州的时候他带露生吃热狗,黛玉兽也说好吃——刚没好意思在外交官们面前说出来。恰瞥见路边一个小贩,推着burger的小车,往前几步就是下榻的酒店,求岳跳下车来,叫住小贩,叫他现做一个汉堡。

大片沙拉酱和下脚料碎肉饼,最能安慰受伤的心(划掉)。

金总的不爽都随滋啦啦的油烟一扫而空,他正愉快地等着汉堡,忽然从酒店方向跑来一个男人,四五十岁模样,头?顶已经半秃,手里还抱了?一叠东西,跑来气喘吁吁地说:“你是HelonKing吧?”

金总莫名地转过头?来,打量他一眼:“我就是,你哪位?”

“唔,我就是培黎,我听说你在找我。”那?人整整领口的别针,“酒店的门童不许我进去?……”

求岳把钱丢给?小贩,拿了?汉堡,心里升起古怪的感觉,他半笑不笑地伸出手:“原来您就是培黎先生?我找你找得累死了?!来来来,我们进去?谈。”

这?句话,他用的汉语。

那?人神色自若,用结结巴巴的中文回道:“我、不太好中国话,只?简单的。”

“这?样啊,那?我们还是用英语说。”金总懒得戳穿他,笑着舔舔嘴,他领着这?人向酒店大堂里走,“你不知道,这?两天我们一直在警局找人,查了?整个费城的档案,也没翻到你的联系方式,差点以为你死了?。”

“没有!没有!”那?人连忙道:“我是刚从外地回来,所以还没有登记我的信息。一听说你在找我,我就赶忙过来。我现在非常需要?工作,可以立刻跟你回中国。”

“那?你不是挺辛苦的,”求岳笑道,“去?年你刚从日?本回来。”

“啊……嗯,对,但我不怕辛苦。”

“あなたは,詐欺犯ですよね。”

“啊?”

“我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来人倒也不羞涩:“这?个,我听你的主意,其实我可以回家吃饭——”他把怀里的文件袋拿在手里:“这?是我的履历,我是费城纺织学校毕业的,一直在纺织厂工作。你可以看一下,虽然现在没有工作,那?是因为我出国了?——”

他的话停在半空中,因为金先生一点要?接话的意思也没有。

“我就好奇一件事,”求岳揣着兜道,“培黎在中国几十年了?,现在起码六十起步,你来骗人的时候,就没考虑化个妆吗?”

老骗子有点汗渗出来,文件袋停在空中,推出去?也不是、缩回去?也不是。

“你他妈不想想我是谁?”求岳用中文骂他,下一句换回英语:“我是骗了?你们华尔街的天王老子,骗子都要?管我叫爹,你算哪根葱哪根蒜,太岁头?上?你敢动土?”这?英语里夹杂着各种中国俚语的拼音,但要?素的“fuck”一个不少?,把对面骂得连懵带淌汗。

“用不着这?样骂我……我只?是,只?是想认识你。”他慌张道:“我的学历是真的。”

“你的工作经历呢?为什么现在没有工作?你在哪些厂子干过,做到什么职位?”求岳锐利地盯住他:“想来应聘,请你先学好中国话,我不知道以前中国来招人都是什么规格,但是你这?骗得也太离谱了?吧?你以为我傻叼?”他摁住来人的手:“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马上?叫警察来买橘子给?你吃。”

那?人挣扎了?几下,恼羞成怒,拽开?领结叫道:“你以为我想骗人吗?!你才是骗子!骗子!我的期货被你完全毁掉了?,工作也没有了?!不是要?招工吗?!我可以的,我只?是不会说中国话,我为什么不能去?!”他蹲下身,痛哭起来:“没有工作我还不起贷款,我要?破产了?,就算去?中国我也能接受,我很能吃苦……”

大堂里的侍应生们纷纷走来拦阻——刚才是见求岳和这?人说话,以为他是金先生的熟人,此?时见状,便都来推他:“先生,请你出去?,这?是酒店很重要?的客人。”

老骗子难过极了?,他挤不过去?,把文件袋稀里哗啦地摔在地上?。

求岳看着他,一时有些无语,他从地上?捡起文件袋,书?写工整的好信纸散落在地上?,密密麻麻,上?面写着不知真假的工作经历。

“行了?别哭了?,你叫什么名字?”

老男人喘着粗气道:“费奇,皮克林费奇。”

“谁告诉你我在招工?”

“反正附近,附近都这?么说。”皮克林涨红的脸色仍未平复,“大家都说中国人在招募工程师。”

“所以你就来冒充我叔叔,想去?中国混口饭吃?你的脸呢?”

皮克林没想到培黎是他叔叔——半真半假的话,当?然也没听懂“whereisyourface”这?种中式英语,总之推定这?是骂人的话,自知求职无望、骗人也无望,他没吭气。

求岳将履历收拢起来:“我骗人对不对,你们总统有说法,你来骗我对不对,警察也有说法。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你的履历我会好好看的,如果够资格,我会考虑带你去?中国。”

皮克林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就你这?心理素质还来骗人呢,金总心里想笑,挥挥手,他叫侍应生们松开?这?人:“回去?吧,先好好学两句中国话,就你现在这?水平,去?哪人家也不会要?你。”

侍应生们也发出低低的哄笑声,眼见着那?人去?了?,领班扭着走来向求岳道:“这?几天有很多这?种骗子,我们替您拦住了?。下次您可以叫酒店的车子去?接,减少?这?些麻烦。”

“行啊,看不出你胸挺大毛挺黄,脑子倒不差。”金总表扬她:“继续努力,待会儿?送个晚饭上?楼。”

领班是个金发碧眼的金丝猫,对客人的调侃不以为意,她边扭边答应:“好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搞得金总连烦也没心情烦了?,只?剩下累。吃晚饭的时候,他翻了?翻皮克林的履历,还真是纺织专业毕业的,只?是工作经历相当?普通,如果会汉语,倒还可以考虑考虑,去?了?中国两眼一抹瞎,金总懒得再看。

人穷极了?是真会整花活儿?,当?面行骗这?种事亏也干得出来,金总只?恨自己?口才不到位,要?是黛玉兽在这?,不把你调笑半天都不能算完。

等不到牛头?马面回来,他握着履历的信纸睡着了?。

能睡着就说明金总这?人心还是大,因为他很快就要?知道,最会整花活儿?的,还是咱们自己?人。

因为头?天太累,隔天中午,金总才接到了?马秘书?的报告,说已约好了?费城郊外的一家毛纺厂,允许中国客人参观他们的车间。

金总去?的路上?还问?他:“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都说我在招人?”

马秘书?神神秘秘地笑道:“这?个嘛,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您别急,找不到培黎不要?紧,今天一定让您满意!”

金总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到了?厂房参观了?一遍,具体过程就不说了?吧,该学习学习,该提问?题问?,工厂主算不上?殷勤,但该有的礼貌倒也不缺。等这?边考察结束,金总还想旁敲侧击地问?问?毛纺机器是多少?钱拿的,马秘书?兴高采烈地窜过来,附在金总耳边道:“金参议,人都齐了?,就等您去?选了?!”

金总:“……选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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