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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漾舟十四岁那年,顾明山出警被抓。在毒贩窝里顽抗坚持一个月,终于等来同伴的救援。
毒贩被捕。顾明山被送回家时,断了只手,左腿残疾,还被割了半块舌头,如同废人。
顾漾舟一家的不幸自此开始。
缉毒警的工资一向不高,母亲罗玉是个初中语文老师。一线城市的生活压得人喘不过气,物价上涨,药物治疗负担加重,父亲因病情失控时不时的暴怒打骂,真是个彻底可悲的家庭。
顾漾舟读初三,罗玉的突然离开无疑是对这个家的雪上加霜。她成功摆脱了这个破烂不堪的廉租房和他们父子俩,留给顾漾舟一句“对不起”。
顾明山开始越发安静下来,无尽的病痛之夜他咬着牙,来来往往的记者在这个家里采访、拍照。镁光灯和关注度渐渐散去,这里什么也没变。
光荣勋章贴满了一道墙,老旧公屋在这座城市摇摇欲坠,墙纸泛黄褪色掉落,两个人领着每个月那点补贴资金过活。
论顾漾舟是如何一点一点崩塌的,早熟的标志是变得寡言孤僻,惰于交流。
他依旧是那个成绩斐然的好学生,一丝不苟地穿着校服。温和友善是他,疏离淡漠也是他。
他生的温润清秀,皮肤很白,同龄人里偏瘦。单眼皮,眼睛细长,很有中国人含蓄的俊朗韵味。也有过被女生偷偷塞情书的时候,他却机械般地控制每天该和别人交谈的分寸和情绪,像蒙上一层厚厚的面具,筑起了一座宫墙。
难自渡,无人救。
没人能走进去,他更不会主动出来。
别人的学生时代是篮球场、喜欢的女孩,情书和游戏娱乐。顾漾舟的生活伴着油烟、下水道的耗子,低贱的所属物和一个全身药味的父亲。
即使这个父亲,也曾是他的骄傲。
牺牲的才叫烈士,苟活于世的,该叫什么?
生是沉寂,死却鲜活,于他而言实在可笑。
亚里士多德说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就是神明。
顾漾舟显然是只兽,并且藏匿在深渊已久。
盛夏,蝉最聒噪。
体育课,属于少年的操场。
不属于顾漾舟。
他经常跑去后山,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爬到那颗香樟树的枝条上半躺着。
高处风大,学校背山环海,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处的海平线,波澜壮阔却不是他会瞧第二眼的风景。
长腿肆意垂下在空中晃悠,随时可能摔下来的危险。帽子压过脸,只要黑暗的面积够大,光就透不进来,哪怕是夏季的烈阳。
他祈求这沉闷的风吹走自己身上压抑又乏味的厌世,被顾明山半夜噩梦发病时抽打的伤痕,一无是处的自怜自艾和被皂角洗得发白的.......未来。
时间在此刻变得缓慢,风声在耳边呼啸。
身下的树枝晃动不止,有人爬了上来,耳边传来一声稚嫩如铃铛的笑:“原来你平时都躲在这里呀!”
帽子被她掀开,细细碎碎的光线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下来,温暖但刺眼,他下意识眯起眼眸。
睁开眼望过去,就这么猝不及防撞进她带笑的瞳孔里。那么亮,离他很近又仿佛隔了几个星系般那么远。
是顾明山高中同学的女儿,筑清光。
他从五年级开始转到和她一样的小学,直到现在的初中。
她父亲是个有钱的富商,很懂人情世故。初二这年来看望顾明山,得知两个孩子在同一个学校,还特意让他们互相照顾。
夏意氤氲,青叶婆娑。
筑清光穿着一条薄荷绿的及膝裙子,上面几朵玫瑰刺绣。蕾丝边,裙角飞扬的流苏点缀,露出光滑笔直的小腿,像树林里的小精灵。
头上戴着个荆条编织的花环,显然是哪个男生送的,粗制滥造,戴在她头上却增色不少。
这种家庭里养的女儿也温山软水,面若桃花。她长得就像个娇矜小姐,性格差人却很呆软。
顾漾舟侧过头看她,感受到枝桠的重心越来越下。忽而勾起唇,想看看她哭是什么样子。
不出所料,树枝断裂,他们一起重重地摔在蓬草上。她白嫩的胳膊被荆棘划开一道口子,伤口不深,却依旧渗了血。
雪白配血红,极致的视觉体验。
这下好了,娇气小姐该要嚎啕大哭。
但她笑了出来,盯着他边笑边揉着自己摔疼的屁股。几十度的热风,更像是个梦。
最后她笑弯了腰,笑够了。
伸出手把他头发上的一根灰色羽毛取下来,也许是哪只野鸟的。
他们最近的距离只有三公分,他能清晰地数清她眼睛的上下睫毛;看分明她粉红脸颊上的细细绒毛;因呼吸起伏的胸口;雪白肌肤下青色透明的血管;和裙子领口处滑落的内衣肩带。
她胳膊上的血珠在凝固之前,顾漾舟唇覆在伤口上,像个嗜血的怪物,而那个花环静静地被丢弃在草丛里。
筑清光于他到底是什么?他从来不信救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谁有义务去渡另一个人。
他们从小学开始遇见,正式认识是在初二这年。
一个活在光亮里,一个匍匐在阴影中。
像两条平行线,不相交,只相遇。她在他眼里像副夸张的印象派绘画,穿着很爱堆积色彩,橙红鹅黄、珊瑚粉水蓝.......高调又极具特色。以色代替光,嚣张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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