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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之于天地,一如尘埃芥子。只是这些尘埃有了心念,因着这些心念,也可众生皆活,也可归于寂灭。
然而毁天灭地只是句口头空话罢了。
心念摇摆的是世人。心定了,擢升飞仙也是有的;一念沉了,无边地狱静候归期。
但是像莲信这样生于地狱长于地狱的倒是不多见。
话说地狱亦有根本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
根本地狱又分八热地狱,八寒地狱。
八寒地狱有八层,最底层就叫大红莲地狱,次之为红莲地狱。
红莲地狱最为寒酷异常,困在此处的人,往往冻得皮肉血红,龟裂成八瓣,鲜血淋漓,远远看去好似红莲盛开,因此而得名。
莲信不喜这么介绍红莲地狱,那些人冻得皮开肉绽一点也不像红莲。
是了,她本是株长在地狱底层的红莲。
那些地狱囚徒受尽千般酷刑,自然每日流下不少鲜血。这些鲜血顺流汇聚,于大红莲地狱汇聚为血池,滋养了一池妖冶红莲。
莲的本性便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况且日日听地藏王菩萨诵经,莲信就这样在地狱长大了。双眸明净,肌白胜雪,倒让人以为她是什么仙子。
真心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据说她化形那日,阴界极为罕见地下了血雨,忘川几乎万年平静无波,那日竟起了滔天风浪。众人都以为莲信一定是天地造化的灵物,后来才得知是天上有位神祇羽化,天劫浩荡了三界。说起来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莲信只是阴间一普通灵物罢了。
她守了也不知多少年的地狱,终于有一天上面给了她一个好活儿。
说白了就是一殿秦广王那缺个阴差,捉莲信上去顶些日子,然而这一顶顶了小几百年。
后来她才知道是有个阴差被阵法困住了,足足让他要去索命的那人多活了几百年。秦广王听说了自然很生气,将那人打入了红莲地狱,而倒霉被困了几百年的鬼差大哥刚好顶了莲信之前的差。鬼差大哥从此天天守着那人,看她受尽诸般酷刑,倒不知是什么心情。
也算是,一段孽缘吧。
怎样无非都是过日子。
阴间最好的景致便是那一道忘川,河水为血,两岸彼岸花妖娆血染,映衬着漫天血色霞光。其实也是有些单调的。一边是冥府,一边是黄泉路,奈何桥弯弯,往来行人无数,倒没见得谁不失魂落魄。
左右好不好看也是这一遭的最后一眼景色了。
忘川里有无数难以投胎的亡魂,河水腥冷,平静得毫无波澜。
她有时坐在忘川岸边唱歌。没有歌词,更不知是哪里来的曲调。脚丫泡在忘川里,她就这样看着漫天彼岸花低声吟唱。
嗓音有些难以言说的厚重质感却不失灵动,空灵曲调唱尽了人世飘渺。
奈何桥上的行人听了跪倒在地抱头痛哭。孟婆也顾不上盛汤了,站在桥头望着莲信,早已没有多余感情的一双眼里凭空湿润了些许。
三三两两的息妄兽跃出水面,应和着她流转的歌声,带着水花翻腾出极好看的弧度。
就连忘川里的那些孤灵,也浮到了水面,黑压压一片,毕竟这里的人谁还没点悲伤往事。
太多矛盾在她身上集结。
莲信于阳间行走,陆风渺一眼就看到了她——难得一身红衣无半点生气,气质倒是有些返璞归真的纯净,这种感觉居然如此熟悉。
莲信索命来得早了,跟在李芸后面等她咽气,不想被陆风渺看到了,丢了差事。
往往大夫看着病人的时候,她就立于一旁静静看着大夫,然而从来无人知晓她的存在。她只知道陆风渺绝非常人。
再者,往往她站那等着的时候,那些大夫都是一脸土色:“老夫无能,实在是脉已离根,老夫告辞了。”她便马上能牵了魂魄去交差事。其实也有人是吓死的。
莲信这样泛泛地想着,一脚已经迈进了阎罗殿。她在一殿秦广王手下当差。
十殿阎罗,原来一殿本是阎罗王的,只因阎罗王心善手软,经常放冤魂还阳昭雪,被贬到五殿去了。
“大人,李芸我没能带来。”李芸是那新娘的名字。
秦广王忽然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人没带来。”莲信正色道,“有人把她救了,还让我走了。”
“让你走你就走啊!你怎么那么听话呢!我就说好端端的姑娘当什么阴差,就得找那些长得青面獠牙的啊。”秦广王气得说起了糊涂话。
“咳。咳。”边上整理生死簿的牛头清了下嗓子。
“属下无能。”红莲交上了索命的条子,“只怕是,还得劳烦大人与司命星君联系联系,把生死簿李芸那页校对了才是。”
秦广王捻着胡子,听莲信说要改生死簿,胡子一下也揪掉好几根。
“胡闹!那生死簿岂可随意更改?逆天改命你可知是多大的罪过!”
莲信一脸的无奈:“那您说,现在人已经死不了了,我也没那本事把魂勾来啊。今天遇到的大夫实在是太厉害了些。”
“大夫?”秦广王思忖了一会,终于是想起来了,“你是,碰到陆风渺了吧。”
他浓密的眉毛忽然皱作一团,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唉,也罢。”
天上地下敢跟冥府抢人的大夫,也就这一位了。秦广王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好了,本王已知晓了。”秦广王把索命条子放到灯火中点了,缓声道。
莲信交了差事,出了秦广王殿,她也不敢多问,这陆风渺到底是什么人啊。
“陆风渺,风渺。”莲信轻声重复着,字捏在唇齿间,倒生出了几番别样韵味。
莲信住在酆都无妄城里,自迁任鬼差后,她便搬离地狱血池了。
无妄城常年点着灯火,酆都是没有黑夜白昼的。砖石路上一层薄薄金辉,红黄光点映衬着黑黢黢的房屋,只见血色穹顶下人影匆匆。
一处小院便是莲信与如翡的家了。
“如翡,我们去看折子戏吧。”莲信坐着捏如翡的耳垂,如翡正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如翡抬起头来,一脸青灰,头上冒着靛蓝鬼火,眼睛凸出布满血丝,舌头湿哒哒伸得老长:“谁乱丽跟里去。”
莲信抱歉地捏捏如翡的脸:“我不是有意迟到的。”
的确是有公事不是吗,除了她在如翡的墓碑上坐了一会,耽搁了一些时间。
“里知道搂搂多想看辣出丽拉!”舌头太长明显阻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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