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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远想起来了, 这是许久之前他同常玉言在湖泊之中捡起的帕子,那日晚膳用完皇上从宫中赏下的膳食之后,他随手拿着这个在脚底碾过的手帕进了浴房, 洗澡的时候随便给扔在了一旁。
这个浴房只有薛远和打扫的小厮进来, 这手帕竟然莫名其妙被留到了现在。
这是顾元白的手帕。
上面还有龙纹。
曾经漫不经心碾上手帕的画面历历在目, 薛远看着上面的污泥脸『色』变来变去,连洗到一半的澡都忘了。大步走到浴桶跟前,开始洗帕子。
薛九遥,他心道, 你踩什么不好非要去踩帕子?
随着天气渐热,换季的新鲜水果也都摆在了顾元白的饭桌上。
顾元白身体不好, 受不了冷,也受不了热。如今月份走到了六月, 等到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 就要摆驾避暑行宫,在那里度上一整个夏季了。
宛太妃六月中就会提前搬过去, 御医近日来和顾元白禀告过, 宛太妃的身体情况目前来看是稳定住了, 只要这个夏季不发大病, 那就应当能熬过去了。
顾元白敲打了一番宛太妃身边伺候的人,被圣上叮嘱之后,这群人伺候宛太妃时更加小心翼翼了。
商路准备极有可能准备到七八月份, 那会正是金秋季节。商路到达边关时,说不定都九月份了。
秋季, 对大恒朝来说是收获的季节,可是游牧民族往往会选择在秋季进攻边关。
他们那时战马肥膘壮硕,骑兵们孔武有力, 他们会趁着秋季大恒朝粮食收获的时候入寇中原,去强夺整个冬日的粮食。
时间把控的正正好,顾元白边吃着水果边想,他在行宫避暑的时候,边关应当也应该开战了,让游牧人整个冬天没有粮食,只能拿着好东西去同商队交换,这就是最理想的状态了。
想到边关,顾元白就抬头朝着薛远一望,“薛侍卫?”
薛远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才回过神大步上前,“圣上?”
“朕若是派你去边关,你会怎么做?”顾元白问道。
薛远似笑非笑,绝非友善,“杀绝他们。”
这就有些……不好了。
顾元白首先得考虑整个大恒朝的利益,现在大恒朝的骑兵没有办法去抵抗整个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大恒战马很少,所以第一步就得先从游牧人手里把战马给捞回来,等训练出足够的轻骑兵、重骑兵之后,等交通便捷之后,才是杀绝他们、收服北疆的时候。
所以现在,顾元白要的是把他们打怕,不是打出仇。
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只能让他们不再侵犯边关,不再冒犯大恒的子民。真正要报仇的话,最起码也要两三年之后。
这种时候,还是要派一个理智而又顾全大局的将领前去比较好,正好促进边关互市的建立。
薛远,就可以让他等收服北疆的时候再去了。
同样对游牧人熟悉、对边关熟悉还『性』格沉稳的老将,顾元白脑中一闪,薛将军。
薛远叫了一声:“圣上?”
顾元白回过神,直接道:“但朕现在并不需要你去杀绝他们。”
薛远淡淡道:“臣知道。”
但圣上这个意思,是要真的派他出兵吗?
薛远心脏猛地一抽。
昨天一天没见到顾元白,他都快要疯了。现在只要去想想两三个月见不到顾元白,就想直接把顾元白也抗走。
他府中这么大,边关这么大,养一个娇贵的小皇帝,薛远算了算自己的银子和俸禄,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心中有了章程,顾元白让薛远退下。今日一上午就在工作中过去了,午膳时间一到,田福生就准时提了醒。顾元白只好放下政务,让人传了膳。
他用膳食的时候,薛远就在一旁看着,侍卫长看见了他的眼神,小心侧过身,好心说道:“薛大人,你若是饿的厉害,不如先去吃饭。”
薛远盯着顾元白吃得沾了油的唇,喉咙痒,没听清,“饿什么?”
侍卫长加大了一点声音:“你要是饿了,那就先去吃吧。”
“去吃?”薛远移不开眼,哑声,“能吃吗?”
嘴巴能吃?
“那有什么不能吃的?”侍卫长笑了一下,觉得薛远能提醒他警惕褚卫,是个好人,“宫中的膳食美味又足,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薛远呼吸一热,陡然紧绷了起来,但一紧张反而呛到了自己,发出了低低的咳嗽声。
顾元白一顿,朝着旁边示意:“给他倒杯水。”
宫侍端了杯水送给薛远,薛远接过一口而尽,余光瞥这顾元白,看着他瓷白的侧脸又出了神。
一顿饭需要多少银子,脑子里不由算了出来,一算,这钱薛远能付得起,莫名其妙的,薛远自己就挑唇满意笑了起来。
午膳后,顾元白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之后,正好睡了一个时辰。顾元白躺在床上缓了缓神,外头有响动声传来,撩起眼皮一看,房门被人打开。
田福生道:“圣上,到时辰了。”
顾元白闷闷嗯了一声。
“外头叫什么呢?”
田福生道:“您前些日子病了的时候,薛大人抱来了两只小狼崽放在了宫里,今个儿宫人瞧着您身体好了,便来问问要不要将两只狼崽抱来给您解解闷。”
顾元白闷声笑了,“朕说要狼,还真的给朕拿来了。”
他心情不错,掀开了被子,道:“起身吧。”
两头狼崽子皮『毛』银灰,是十分漂亮的颜『色』。它们被抱过来之后,见到薛远就扯起嗓子嗷呜了起来。
薛远走过来,亲自把叫个不停的狼崽子抓在手里,然后递到了顾元白的跟前。
小狼崽小的时候可爱得很,但已经有了攻击人的野『性』,顾元白朝着两只狼崽伸出手时,这两只幼狼就张大了嘴,蠢蠢欲动地想要伸着脑袋去咬上一口圣上的手指。
薛远低头一瞥,大掌扼住两只狼崽的命脉,两只狼崽垂下了耳朵和尾巴,怯生生的嗷呜了一声。
顾元白的手指就安安全全地落在了小狼崽的头顶。
『毛』发茸茸,圣上明显喜爱这样『毛』发柔软的动物,上次那只赤狐就被养在了宫中。
两只小狼崽子挺机灵,知道看碟下菜。除了刚开始想咬顾元白那一下之外,之后一直乖乖的由着顾元白顺『毛』,『奶』声的嗷呜也格外的喜人。
这种凶悍的猛兽,小的时候总是这么可可爱爱,萌得人心都化了,至于长大之后,那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顾元白想起了曾经在薛府遇上了那两匹狼,那两匹狼『毛』发乌黑,獠牙外『露』,涎水从利齿上滑落,长大了之后和小的时候完全不能比。
玩了一会儿狼崽之后,顾元白就要收回手,转而去工作,但薛远却突的把怀里抱着的两只狼崽往地上一扔,两只狼崽被猛得一摔,差点被摔得眼冒金星。
薛远攥住了顾元白的手,在顾元白皱眉之前,他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翡翠玉扳指,给戴在了顾元白左手的大拇指上。
圣上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是天底下最最养尊处优的一双手。这样的手带上绿的凝重而通透的玉扳指时,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白的被衬的更白,绿的被衬的更绿,两相交映,更显精致绝伦。
薛远喜欢得想抬起在唇边亲一亲,他笑了,“臣的眼光还算是不错。”
顾元白抽出手,看了一番这个玉扳指,他上手转了转,倒有些出乎意料的合心意。
圣上面容稍显柔和,淡唇勾起了笑,“薛侍卫用心了。”
你愿意戴上,这哪能叫费心呢?
薛远开了口,说了话,他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耳朵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他自己都觉得语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圣上,今晚便是花灯节的第一日了,要不要臣陪着您去看看?”
如果薛远的那些下属、府中的门客见到薛远也有这样的姿态,怕是要惊掉大头了。
两只狼崽子趴着薛远的黑靴上,拽着官袍就要往上爬,薛远把两只崽子踹远,双目紧盯着人不放,“圣上?”
顾元白恍然,“今日原来已是花灯节了。”
他兴致盎然,“那必须是要去的,朕前些时日做的花灯,不就是留着今日用的吗?”
花灯节持续三日,这三日京城宵禁不再,到了晚上,鼓声一响,各家各户点上了花灯,整个京城犹如黑夜之中的一颗明灯。
家家户户面带笑颜,老老少少把颜欢笑。
有书生站在桥头上,朗声道:“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1”
其他人哈哈大笑,除了这些『吟』诗作对的书生之外,还有不少人手中正拿着《大恒国报》,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笑着说着什么。
花灯炫彩,将天『色』都染成了五光十『色』的模样。万人空巷,人人之间欢声笑语,来往之间还有年轻的男女,在面『色』羞红地互诉衷肠。
大恒繁荣昌盛。
海晏河清。
顾元白身处这座不夜城之中,内心都因为这样的画面而柔软了起来。
他带着人在街道上擦过一个个人群,时不时就能见到全身铠甲腰配大刀的巡逻士兵。每年到这样欢庆的节日,京城府尹都会派人严加守护,严禁小偷小『摸』和拍花子的存在。
顾元白拎着他的那个简简单单的花灯,在黑夜映衬下,薛远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他像是顾元白身旁最高大的狼,顾元白好几次因为面前人群的拥挤而差点陷入了薛远的怀里,都被薛远一一扶了起来。同那日擅自扒了他裤子的行为相比,今日的薛远可以说得上是规矩了。
顾元白笑了笑,打趣道:“薛侍卫,你这几日同褚子护一同做事,觉得如何?”
薛远面『色』不改:“圣上,褚子护这人不行。”
顾元白眉头一挑,“哦?”
如果他去边关了,那几个月都回不到顾元白的身边,留下那个对顾元白心怀不轨的褚卫,怎么看怎么危险。薛远一本正经地道:“他有龙阳之好。”
顾元白一愣,随即面『色』怪异。
薛远假的说得如同真的一般:“长得人模狗样,实际不知道有多龌龊。圣上,此人心思深沉,您可万不要被其蛊『惑』了。”
顾元白觉得有些微妙。
按理说褚卫似乎喜欢男人才是正常的,但看薛远如今这神态语气,好似褚卫喜欢男人是一件多么恶心的事情一样。
而且在皇上面前这么直白的抹黑别人,薛九遥真还是第一个。
顾元白心中好奇,他也直接问了,“那你喜不喜欢男人呢?”
怎么可能。
薛远想说不喜欢。
男人?喜欢什么男人?
自古以来阴阳结合才是大道理,都是爷们,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他想说出来,想直白的说“老子怎么会喜欢男人”,但这句话到了喉咙,突然就被堵住了。
怎么说不出来了?薛远张开嘴,但话总是闷在了嗓子下,缓缓跳动的心脏沉沉地将这句话压着,让薛远怎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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