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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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平城入冬的第一场雪，大年三十这天才姗姗来时。在佛门清修之地，纷然飘落的雪花也染上一分肃穆。

姜韫欢刚陪着蒋宏在正殿上完香，甫一抬眼就见到傅知琛挟着风雪迎面走来。他穿一身挺括的黑色大衣，清隽挺拔。

蒋宏自然也看到了傅知琛，带着姜韫欢和蒋谨南先行上前打招呼。

“傅先生新年好。”

“蒋老新年好。”傅知琛的声音仍是一片处变不惊的冷漠。

蒋宏对这个后辈的手腕和能力十分欣赏，和善地问道：“今天也是过来上香吗？”

他语气淡淡：“家中惯例。”

“前两年除夕来上香的时候都恰巧遇到傅老，哪曾想...”蒋宏重重的叹口气，殷切地说：“我们这一辈到底是老了，将来还得看你们年轻人的。”

傅知琛语意不明的哼笑一声，“蒋老谬赞了。”

除夕这天来拜佛上香是很有讲究的，只有当家人才有这个资格代表整个家族上这一柱新年香。

若家里这一年有新生儿诞生，当家人上香时会为孩子求个平安符，这是希望；若有人逝去，按规矩当家人要来点盏佛灯，这是纪念。

一般，当家人来上香时会带上几个小辈，这代表一个家族的传承与未来。坊间戏言，除夕这天各个家族带的人选就是这一年明争暗斗的颁奖时刻，这其中的曲曲绕绕能为来年提供一整年的八卦素材。

姜韫欢今天一路走来，见识了不少城中世家的大家长，几乎都是垂暮之年的老人。每一家虽说来的人不多，但看起来都是前所未有的庄重和严谨，小辈们多还提着精心准备的香材。

只有傅知琛是不同的。

他身边只跟着周肃一人，不用任何虚饰，走的每一步，都是整个家族的分量。

他年轻、孤傲。一个人随手上一柱寺庙里最普通的香，代表的却是百年傅家，不容置喙，毋庸置疑。

***

“傅先生这一个多月的成绩真是亮眼，我们家的这些小朋友要是有你一半我就知足了。”蒋宏说着示意姜韫欢和蒋谨南往前走一步。

傅知琛的眼神掠过姜韫欢，淡淡地说：“都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傅知琛入主傅氏一月有余，却并未做任何大动作。反而是他一手建立的瑞深资本，最近频频出手，完成了几个非常漂亮的投资，在资本市场上颇受瞩目，是今年当之无愧的黑马。

“你看，忘了和你介绍了。”蒋宏目光看向姜韫欢，“这是欢欢，上次你们见过。”

“傅先生新年好。”姜韫欢端庄大方的向他点头示意。

“新年快乐，姜小姐。”

蒋宏锐利深沉的目光扫过两人，眼里闪过精光，顺势拉过蒋谨南，“谨南，这是傅知琛傅先生。”

“傅先生，你好。”蒋谨南和傅家旁枝的一个少爷整天混在一起，对傅知琛的事迹是早有耳闻。和他说话时，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带着怯意。

“这是我孙子蒋谨南，是个不成器的，以后还要你多帮忙，多指教。”

“蒋老言重了，傅某不敢。”傅知琛压迫性的目光掠过蒋宏，随手扫落衣上积得一层薄雪。

高手过招，不显山不漏水，却招招精彩。姜韫欢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蒋宏和傅知琛之间无声无形的推拉，心中渐生凉意。

她就知道，怎么可能是上个香那么简单。

连一向废物的蒋谨南都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他默默地拉了一下姜韫欢的衣角，疑惑地看向她。

姜韫欢表情不改地瞥他一眼。蒋宏真是毫不掩饰他拉拢傅知琛的目的，连迟钝的蒋谨南都看出了苗头。

蒋宏状作慈爱的看向姜韫欢，“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做金融做投资这些是真比不过你们年轻人。傅先生，欢欢呀是学金融的。我教不了她什么，不如暑假的时候让她到瑞深实习，跟着你学点东西。”

姜韫欢闻言身形一顿，但很快恢复自然。时至今日，她已经把蒋宏要她走的路一眼看到头，他做出什么她都不意外。

她目光平静，透过晶莹地飘雪看向傅知琛深邃的眼眸，漆黑里仍是一片晦暗，她一如既往地看不透。

傅知琛对姜韫欢波澜不惊的平静微不可闻的皱皱眉，“这是我们瑞深的荣幸，欢迎姜小姐。”

“谢谢傅先生。”姜韫欢想到前几天还听到她同系的同学抱怨暑期实习难找，而蒋宏的一句话，她就能得到去瑞深的机会，不由感到讽刺。

这世界，多得是陷阱，也多得是捷径。

蒋谨南同情地瞥了姜韫欢一眼。他幸灾乐祸地想：这实习事小，送人事大，爷爷这是想用姜韫欢去拉拢傅知深，进而把蒋家和傅家套在一起。

***

和傅知琛寒暄完，蒋宏去后山找寺院的住持探讨佛法，让姜韫欢和蒋谨南先行下山。姜韫欢不想面对蒋谨南不怀好意的嘲讽，索性孤身转到不远处的普承寺。

听说这普承寺的佛灯很灵。在佛前供灯火，功德无量。

普承寺正殿千盏佛灯长明不灭，层层叠叠，光明如炬。释迦牟尼佛慈颜微笑，广视众生，宣说正法。两边立着佛陀弟子迦叶尊者和阿难尊者。

“施主的佛灯为谁而点？”一位修行之人为姜韫欢取出一盏佛灯。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海里跳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身影。沉思许久，姜韫欢还是对着小和尚温和一笑，并未说出那个名字。

“无妨，点佛灯可为万物，也可为虚空。”

姜韫欢郑重地接过佛灯，点亮，供于佛像前。从一旁的供台上取三柱香，从燃烧的佛灯里取火，点燃后举香对着佛像恭敬地鞠三躬。将香火插于香炉里，转身跪在蒲团上磕头。

起身后，站在肃穆庄重的佛殿里，对着千盏灯火，姜韫欢心里有种难得的安宁。然而，这片安宁并未持续太长时间。稳重的脚步声踏着风雪走进大殿的那一刻，姜韫欢刚刚在心里念完故人教的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