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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李佑鸿便被召进了大康皇宫。太元帝身子不适,停了早朝,此时仍没有起榻。
李佑鸿走进盘龙殿时,就看到皇帝躺在明黄色的床榻上,赤-裸着胸膛,沉重的呼吸着,干枯的手抓着一道圣旨,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走到太元帝榻前,跪了下来,轻轻唤了一句,“父皇?”
太元帝眨了眨浑浊的眼,转动脑袋,声音很沙哑,“你来了。”
李佑鸿垂着眼睛,答:“是。”
皇帝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李佑鸿,盯着他的肩膀,问:“雀奴,伤口可好些了?”
李佑鸿点了点头。
“昨日朕赶到时,你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李佑时蹲在你旁边,脚边放着一把刀,嘴里呜呜地叫着,已经说不出话了。”
太元帝的眉头越蹙越深,眼神逐渐凌厉了起来。
“太医说,他是因为受到了太大的惊吓,暂时失语。”
再一次听到太子失语,李佑鸿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握紧了拳头,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他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太元帝继续幽幽道:“朕很疑惑,昨日明明是你被他刺杀了,为甚么受到惊吓会是他呢?”
李佑鸿:“......”
“雀奴,你抬起头来。”太元帝将眼神慢慢移到慎王的头处,“你与朕说说,昨日的具体经过。可是他将你骗到芝兰所,然后出手伤了你吗?”
李佑鸿抬头,与皇帝对视。
他的眼神说不上地渗人,李佑鸿在他的注视下,手心里马上出了一层汗。
昨日在芝兰所的事情,南蛮确实没有安排好。
就如同他们蒙骗李佑时一般,用计非常粗劣。
因此造成的后果却要李佑鸿来承担。
他若回答是,那便是证据确凿,李佑时难逃一死。
他若回答不是,李佑时费劲心思想把太子之位让给他的计划,就会落空。
李佑鸿抿了抿嘴,道:“儿臣不记得了。”
“在王府中醒来之后,儿臣只觉得头痛欲裂,对昨日发生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听到他的回答,太元帝轻轻笑了一声。
“你回答得真好,朕本来还要问你,昨日他有没有和你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今看来也不用问了。”
他的目光凝聚在李佑鸿脸上,一点点描摹他那与文儿相似的轮廓,良久良久,才开口。
“你真的是文儿么?”
李佑鸿垂着眼睛,并不回话。
太元帝听不到回答,却也不恼,将手中拿着的圣旨塞到李佑鸿手中。
“朕希望你是文儿......朕真的希望你是文儿......”
皇帝的目光虽然投在李佑鸿身上,看到眼中的却根本不是他。
皇帝在透过他,去看一个很遥远的人。
“李佑时不中用了,若你也是在骗我,那我们李家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李佑鸿握着圣旨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事到如今,一切都只从血脉上考虑的皇帝,只剩他一个选择了。
“父皇,这是甚么?”
太元帝闭上了眼睛,将身子转回去,道:“这是、这是立你为太子的圣旨。”
“皇后驾崩不久,你孝期未过,太子之礼不宜大办。”太元帝咳嗽了几声,上半身从床榻上微微躬起,“找个日子,住进东宫中去罢。”
二皇子李佑时被封太子时,并未有入主东宫的恩宠。
皇帝只是派人修缮了一下他原本的王府,重新赐了块匾,提了“太子府”几个字。
东宫,原来是故太子居住的地方,在皇帝心中就重要至此。
“你住进皇宫中来,也好多陪陪朕。”
皇帝的气息很弱,却还在坚持絮叨着。
“朕老了,真的很孤独,年轻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情爱,到头来却发现它只是一个压在身上的巨大包袱,毕生所为不过是......作茧自缚,唯一剩下的就是亲情,朕真的很珍惜。”
李佑鸿跪在龙榻前,听着太元帝的话,心中只觉得讽刺无比,手指握进圣旨中,粗糙的金线摩擦着他的指腹。
“再多陪朕几年罢,雀奴。”
李佑鸿意味不明道:“我也很想多陪您几年,只怕没有这个机会。”
太元帝咳了咳,“傻孩子,怎么会没有机会呢?”
两人静默无言了许久,黄忠全扣了扣房门,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他先向李佑鸿行了礼,然后跪在榻前,道:“陛下,该喝药了。”
李佑鸿闻到那药的味道,蹙了蹙眉,起身,“父皇,那儿臣先告退了。”
他走出盘龙殿不久,便在石子路旁遇到了温远洲。
他自然是春风得意的,朝李佑鸿作揖,道:“恭喜殿下如愿以偿。”
温远洲久久没有等到回答,抬眸,看见李佑鸿疲倦至极的神色。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皇帝还能活多久?”
温远洲谦逊一笑,避而不答:“陛下自然会长命百岁。”
闻言,李佑鸿翻了一个白眼。
他向温远洲走进,低头,在他耳边道:“他死的那天,记得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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