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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沉鱼故作恍然,“秦师妹说得有道理,确实不能这么想,我们可是魔修。”她装模作样点头,“看来,这虞黛楚是很应该留在玄黄殿之中的,那么,便让她……”
“我不同意。”厄朱淡淡开口。
“我也不去和她论什么大道理,秦月霄别的话都不足为听,唯独有一句是至理——我们沧流界,不看道理,只看手段,倘若真要比手段,我倒也愿意和她再比一场,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有本事。”
“你倒是打的好算盘。”秦月霄冷冷道,“打断我机缘,还要来与我斗法,这世上的便宜岂不是全都给你占了?”
“看来无论是怎么处置,两位师弟师妹中总有人不愿意。”萧沉鱼故作为难,沉沉叹气,“这可就实在是太难办了——我总不能做个一言堂吧?”
秦月霄和厄朱默默地望着她:
摸着你的良心说,难道极乐天宫还不是你的一言堂吗?
这就是极乐天宫和无垠血海的企业文化不同了,明明萧沉鱼和淮山真君在自家宗门都是无冕之王、说一不二的地位,但一个就会装出不利俗务的样子,一个则大大咧咧什么都尽在掌握。
面对这种事情,萧沉鱼会一边乾纲独断,一边装模作样说“总不能变成我的一言堂吧”,无垠血海那边,淮山真君就会直言不讳,“血海是我的一言堂,怎样?”
无论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
听到萧沉鱼这么说,两人便知道她心里一定是已经有了无可更改的决断了,不由齐齐凝视着她,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仔细揣测她究竟是会偏帮于谁——
“这个虞黛楚,和我一起回主殿。”萧沉鱼宣布。
秦月霄&厄朱:愣住。
“既然两位师妹师弟想要将她留住,都是为了天宫的未来,那么干脆让她来主殿,我研究一下这丫头身上的气运,看看怎么才能对天宫利益最大化。”萧沉鱼振振有词。
——这才是萧沉鱼忽然找上门的目的!
两人恍然。
他们固然是猜到虞黛楚这样亘古未有的气运之子,萧沉鱼不可能不感兴趣,然而之前试探的时候,后者好像确实不太上心,暂时没有表露出意图,二人便没有直接将这事联系起来。
现在想来——也许从一开始,萧沉鱼便打着巧取豪夺,直接收割两人的努力成果的打算,甚至于,不仅要收割虞黛楚这个战利品,中途还得把两个工具人都利用一把。
秦月霄忽然猛地偏过头,冷冷地望着厄朱,目光仿佛刀光:
要不是这个人忽然横插一手把虞黛楚抢走,打断了她的机缘不说,还把萧沉鱼这个更贪的给引上门了!
而厄朱回望着秦月霄,眼神只会比她更有杀气:
论起先来后到,他才是先来的那个!若不是他将虞黛楚从擎崖界带来了沧流界,哪里轮得到秦月霄对虞黛楚念念不忘?萧沉鱼究竟是怎么会注意到虞黛楚的?还不是秦月霄这个争不过就上报的告状精惹出来的麻烦?
两人目光相对,感受到的是如出一辙的恨意,此时此刻,恨意相逢,却好似忽然第一次同频,向着同一个方向发展——
两人齐齐望向萧沉鱼,异口同声,“宫主,这万万不可!玄黄殿/青丘殿现在离不得她!”
至于究竟是为什么离不得,那找起理由来可就简单了。
总而言之,让虞黛楚留在对方身边,不行。但留在萧沉鱼身边,也不行。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萧沉鱼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打算摊开来,一定会引起这两人的强烈反对,然而,对于她来说,整个极乐天宫、整个沧流界都是她的牧场,也是她的薅羊毛对象,牧羊人想要羊毛,难道羊还有资格说不?
这也就是极乐天宫的企业文化稍稍内敛一点了,倘若放在无垠血海,淮山真君拿你的东西,直接杀了你,治你一个“藏私”的名头,没有敢说一个不字。
但,作为极乐天宫人,总归还是要含蓄一点,给同门留下一丝丝面子的。
“那么,你们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我便只能再换个折中的办法了。”萧沉鱼把脸一板,“既然你们都说虞黛楚是我魔道气运之子,堪作我极乐天宫的极乐神女,待我验证之后,自然便该将神女送入本宗极乐仙境,感悟无上极乐。”
她这话一出,秦月霄与厄朱俱是一怔。
极乐仙境是极乐天宫唯一的一处洞天秘境,也是整个沧流界,唯三的洞天秘境之一,无垠血海也有一处洞天秘境,就与他们耗费数万年炼成的那一方血海相连。
对于十分不稳定、很有可能崩塌的沧流界来说,每增加一方洞天秘境,都可以说是对整个世界的巨大创伤和负担,即使是没有任何道德感的魔修,也不敢拿自家的性命开玩笑,大家都很自觉地维护脆弱的沧流界大环境——至少在两大圣地的严格监督之下,非常自觉。
然而,对于整个沧流界严格要求的两大魔门圣地,自己却各自养着一方秘境,过得无比滋润。
冒着这么大风险造出来的秘境,自然是无比有意义的——对于极乐天宫的诸元婴真君来说,极乐仙境,乃是一等一的修行圣地,每一处构建,都完全出自极乐原典,甚至依托了当年那位被尊为祖师的魔道大能的设计。
在其中修练一天,便相当于在外面修练十天。
当然,这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这样好的地方,对于整个沧流界来说,实在是负担过大,一旦承载了太多的人,便有可能引起整个沧流界的崩塌,故而极乐仙境向来是极乐天宫历代宫主的自留地。
这样的好地方,萧沉鱼自己一个人修练还来不及,却要让给虞黛楚?
——这怎么想都不对劲吧?萧沉鱼是这么个大公无私的人设吗?
秦月霄狐疑地打量着萧沉鱼,却怎么也看不透自己这个老对手的打算——这两百多年下来,一个一力奋进,一个止步不前,差距终究还是拉开了。
然而她自诩还是了解萧沉鱼的,后者这么做,一定是因为这么做对后者的飞升最有利。
倘若元婴与化神之间的沟壑是闭关修炼就能跨越的,那么萧沉鱼一定会把自己管在极乐仙境,修练它个地老天荒,直接在极乐仙境中修练到当场飞升。只要飞升了,什么苍穹将沉,什么沧流大难,和她一个已经飞升了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死后,哪管她洪水滔天?
萧沉鱼最大的道德感和责任感,最大的人性、和淮山最大的差别,大约也就是建立在不会为了飞升直接毁掉沧流界之上,但若是她飞升后沧流界出了什么问题,那她肯定是不会来管的。
现在萧沉鱼选择把机会让给虞黛楚,一定是因为前者在后者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飞升的希望。
萧沉鱼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没有人能更改,虞黛楚被送进极乐仙境,便算是成了定局。
秦月霄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有点泛酸——连她这个元婴真君,都还从来没有进入过极乐仙境修行!
“虞黛楚还没有修习过极乐原典。”厄朱冷不丁说道。
“这我知道。”萧沉鱼淡淡一笑,她知道面前这两人这副姿态,便是已经认清了事实,这便很好——大家都是极乐天宫的文明人,不到必要时刻,她也不想学无垠血海的野蛮姿态动辄杀人。
她心情不错,望着玄黄殿内,仿佛金梁玉柱、画廊绣阁在她眼里都能一眼看透一半,朝着殿内微微一笑,“我们这位神女,不仅气运滔天,涉猎还很是广泛呢。”
“道门为基,血海为表,聪明的姑娘。”她淡淡地评价,朝厄朱缓缓点头,“难为你从擎崖界将她带回沧流界,实在是不容易,可见你在擎崖界,一定做足了功夫。”
厄朱倒还好,他从来不惮于以最大限度揣测萧沉鱼的实力莫测的,她能一眼看出虞黛楚的来历并不奇怪。虽说虞黛楚十分特殊,能兼两家之长,同时展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但她的根基还是建立在道门功法之上的,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算了,以萧沉鱼的实力若还看不出来,也就再别提什么飞升了的好。
然而秦月霄却是失声,“她是道门修士?”
这实在是不能怪秦月霄认不出来——她与厄朱和萧沉鱼不同,作为一个沉寂了两三百年、真·不理俗务的元婴修士,她只知道魔门有个夺取擎崖界的计划,却对这个计划完全没多少了解,更不可能与擎崖界的修士打过交道,只觉得虞黛楚的气息似乎有些特殊,却压根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难怪问她来历的时候,虞黛楚却不愿意说。
秦月霄暗暗心惊,转眼想到虞黛楚手中的覆水镜,脱口就想问出“道门原来也有因果镜”,然而话到嘴边,却又顿住。
她暗暗思忖:即使是放在我们沧流界修士的身上,一人独享一面因果镜,也称得上是怀璧其罪,更何况虞黛楚还是个擎崖界来的道门修士?哪怕眼前这两人装得再好,倘若真叫他们知道虞黛楚身上有因果镜,多半也会直接出手夺去。
倘若虞黛楚只是个普通沧流界修士也就罢了,反是沧流界修士,就没有趋利益而动的,一听说能成为极乐天宫的天才,哪还会有什么二话?然而虞黛楚偏偏是道门修士。
道门修士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执着和条条框框,恐怕不愿改换门庭——就算虞黛楚当真愿意,只怕萧沉鱼也不会放心,多半会让虞黛楚发下因果誓,再洗去虞黛楚的记忆,将之培养为极乐天宫的死忠天才。
这对极乐天宫,乃至于对整个沧流界来说,自然是个极大的好事。
然而,对于秦月霄来说,却未必了。
她和虞黛楚的交情虽然没有多少,但利益关系却因为她的沉疴痼疾、后者的气运滔天而始终存在。然而,这是建立在虞黛楚急需在极乐天宫有个好掌控、好合作的对象的情况上。
倘若虞黛楚被萧沉鱼洗去了从前的记忆,成为了极乐天宫的死忠天才,那么,背靠着萧沉鱼这尊既强有力又掌握着因果誓的大山,虞黛楚还有什么理由,来倚重她秦月霄这个没有实力的病弱元婴?没有虞黛楚的帮助,秦月霄想恢复实力,这辈子还能等到第二个机会吗?
必须得是虞黛楚保有现在的记忆,且还手握因果镜,能够将因果誓的影响力降到最小,她们才有合作的可能!
“既然这样,那也很好。”秦月霄想到这里,话到嘴边,便又完全改了,“让她转修本宗的极乐原典,然后在极乐仙境中修练上十年八载,等到她即将凝婴之时,便叫她去凝那极乐原典上的极乐魔胎,到时宫主再动手,正好借着她炼成魔胎之时,扭转她过往的记忆,真正一心向我天宫。”
——虞黛楚现在不过是金丹中期,距离元婴还早着呢,先保留着记忆,等到凝婴的时候,秦月霄自然会帮忙暗度陈仓,糊弄过去。而到了那个时候,想必虞黛楚的实力和气运,也就能真正一次完全唤醒护道金龙了。
秦月霄说到此处,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萧沉鱼听到此处,则略显诧异,暗暗朝秦月霄投去一瞥:没想到一晃两百余年过去,秦月霄在待人接物上,更见狠辣审慎了,倘若是两百年前,她必然是提出当场封印虞黛楚的记忆,这办法虽快,却不是没有被意外化解的可能。
然而现在,秦月霄却提出要虞黛楚凝成极乐魔胎后改变记忆,这办法虽然慢一点,却更加狠辣,除非虞黛楚有朝一日晋升化神,是绝无可能勘破的。
萧沉鱼敛眸,微微一笑,“秦师妹这办法实在是妙,那便等到她凝婴时再说吧。”
——再说?再也不说。
秦月霄不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封印或改变虞黛楚的记忆的打算。对于虞黛楚,她有别的安排。
但,不必说。
没有必要。
萧沉鱼微微一笑,朝着玄黄殿内轻轻招手,转眼间,身侧便立着一个璀璨若明光的女修,双眸熠熠,只是神色微显忡怔,显然对眼下的状况还有些不明白。
“好孩子,你接下来,就和我走吧。”萧沉鱼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轻声说道。
虞黛楚凝视了萧沉鱼一会儿,微微垂下头,“弟子,见过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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