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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

面对刚谈拢的两人,裴游时盯着程溪暴躁道:“你既不想被盯上,伪装身份岂不更好。苗家与姬家若知晓你在这里,只会更麻烦。”

“陆州正式递出战帖之?前,不是不准出动化神境吗?你怕什么。”程溪轻笑。

她甚至巴不得苗家与姬家来几个元婴修士,龙溪池加上人炼魇,程溪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听出少女话外之?意的楼西州不由得侧目,但并未多说什么,他同样不惧元婴境。

裴游时怎会怕元婴修士,他只是看不惯楼西州,觉得格外扎眼。

冷冷瞥了眼楼西州,裴游时沉下心神拿出一个染血法宝,抛给他毫不客气道:“滚回缘仙宗。”

程溪目光落在楼西州接住的法宝上,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长命锁,品阶看起来还不低。

楼西州见到此物,俊逸脸庞尽是凝重,在他的操作下,这巴掌大的长命锁咔哒一声,呈现出里面的物件。

楼西州拿出这轻薄兽皮,将其摊开。

“……不可能!”

看到兽皮上的内容,楼西州眸子睁大下意识辩驳,他目光紧盯裴游时,“此物你是从哪得来的?”

“虞千菱身上的,缘仙宗现任宗主,其实早就被无量宗老祖李代桃僵。”

裴游时嘲讽道:“以前你们缘仙宗钳制不住缘仙城,而今又出一个最大的内应宗主。或许再过几十年,缘仙宗也将成为无量宗附庸,真是莫大讽刺。”

程溪:“!?”

卧槽,这什么惊天大瓜!

缘仙宗的宗主居然是无量宗老祖的马甲?这内鬼做得也太高级了吧!

楼西州猛地攥紧手中长命锁,十几年师徒情分,他实在不愿相信此事。

但……

虞千菱的爹娘,乃叶家一脉的附庸,她爹娘死的蹊跷,如?果?真是因知情而被灭口。

楼西州思绪纷乱,他收起这长命锁,面露歉意望向程溪。

“宗门大事要?紧,你去吧。不管此事真假,你都要谨慎行事。”程溪率先开口道。

“程姑娘,告辞了。”

楼西州心里清楚,此事恐怕是真的,他郑重说罢,正要离开程溪忽然又道:“等等!”

楼西州停下步伐。

程溪把自己留着的三十五块百灵膏递给他,轻松道:“此物是首席传授于我的配方,应对伤势有很好的治疗效果?,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楼西州看着这约手指长的方形软白膏,淡淡的药香格外好闻,他目光落在少女身上,轻声道:“谢谢。”

“我虽没有资格置喙你们缘仙宗内部事宜,但像这种权势与利益之?争,所牵涉之?广,必然远超想象。”

程溪无视裴游时仿佛细针般的注视,仰头看着楼西州正色道:“你要?小心呀,千万要?确保自己性命安全。”

少女真情实感的叮嘱,令楼西州瞳孔微睁,有那么一瞬,他误以为眼前少女是对他软声软气,格外治愈的小兽。

“乔乔……”

楼西州睫毛颤抖,怅然轻喃。

裴游时忍无可忍走过来拽着程溪的手腕,将人拖到山洞附近,没好气道:“快看看你的药汤好了没有。”

程溪想要瞅两眼楼西州,但裴游时像一堵墙似地挡在她面前,把她全部视野遮蔽,偏不让她看。

“看药汤。”裴游时咬牙重复。

程溪尝试几息,见裴游时打定主意不让开,她叹了声应下,“知道了。”

刚说罢,程溪双手抓住裴游时手臂,脑袋敏锐一侧,楼西州的身影已经不见踪迹。

“唉。”

见人已离开,程溪幽幽一叹,迎着裴游时浑身低气压,老老实实松手。

“缘仙宗的宗主是内鬼,这要?是揭露,肯定会掀起掀然大波。西岭山脉他毕竟照顾过我,我不想看他去死。”程溪仰头盯着裴游时,很认真地解释。

“苗家跟姬家一堆烂摊子,你先管好你自己再去担心旁人。”裴游时没好气道。

“知道,知道啦。”程溪收回目光,蹲下身揭开药罐看了眼,伸手灭了火。

程溪拿出一个瓷碗,刚倒好大半碗药汤,裴游时主动伸手接过,不顾烫意一饮而尽。

待一罐药汤喝完,程溪收拾好药灶,发现裴游时背靠着山壁,正神色莫测注视她一举一动。

“……怎么?”程溪疑惑问。

“你就打算这样辅佐我?”裴游时嘶哑嗓音有些不高兴。

“你难不成还指望我帮你杀人?”

程溪惊呆了,语重心长道:“我就是个医修,拳脚功夫都是花拳绣腿,碰上金丹期都很难存活的。”

“……”

裴游时语气稍缓,耐心解释道:“此地途经数个驻扎点,再过不久,会有大批元婴修士前面镇守,你确定要?一直待在这?”

“噢,你直说换个地方不就好啦。”

程溪放下心来,让她战斗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种地方一出手就得下死手,不过龙溪池倒是可以放出来快活。

既然要转移位置,程溪收起药灶视线环顾山洞,见没有遗落之物,她起身望向裴游时,“走吧?”

裴游时没动,就静静得注视她。

程溪:“……”

这回她知晓裴游时为何这么看了,她默默将雪缎解下,戴上用轻纱遮颜的水绿色斗笠,嗓音轻软:“这样总可以了吧,他们只认得蒙着眼睛的我。”

“眼疾好了?”

想要少女之前的谎话,裴游时心里直冒火地冷笑。

“没好,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程溪面不改色道:“你记得给我找个阴暗些,白天也看不见光的环境,不然我眼睛疼。”

裴游时心里火气哗得被一盆凉水熄得干干净净,他走近少女,伸手摘下她的斗笠。

对上少女清澈纯净的眸子,他语气硬邦邦地命令,“蒙上。”

程溪神色轻松地又把雪缎绑在眼睛上,下一瞬,一件格外宽大的黑袍遮在她身上。

裴游时一声不吭地把黑袍系好,并将袍帽拉上。因身高原因,这黑袍拖着地就算了,帽子更是遮去程溪大半边脸,只露出一个白皙下巴。

程溪尝试性地仰头,这帽子清凉布料连带着她鼻子都遮了,旁人根本看不见她蒙在眼睛上的雪缎。

“袍子太大了……”程溪挥挥双手,这袖袍宽得能装下一个人,她得往上扯半截袖子,才能伸出手掌。

“你不是要求的白天看不见光,还阴暗的环境吗?我看挺符合的。”裴游时瞧着身材娇小,跟个黑色小蝙蝠扮相似的少女,心情有点好转。

程溪:“……”去你丫的符合!

这黑袍不光袖子长,还拖地,程溪若不提起来,走路甚至都有可能踩着绊倒自己。

“帽子就算了,但是袖子跟袍摆,你好歹修一修吧,我连走路都不方便。”程溪忍不住控诉。

“回去再修。”裴游时说。

程溪正想问他今晚怎么办,裴游时已经身体力行地做出行动,他将少女拦腰抱起,双脚踏上冷霜剑,御剑而去。

程溪:“?”

我怀疑你就是想要占……等会,裴游时这么抱着就是抱一个黑不溜秋的身躯,好像,也没什么便宜可占。

而且自己这样不就相当于白嫖一个飞行法宝吗!?还不消耗灵力,嗯,甚好!

约莫两个时辰后。

裴游时带着程溪抵达雷云渡水流湍急的河域边缘,天色已是蒙蒙亮。

程溪听到水声,舒展灵识,但能看见的范围格外有限,远不如?视野那么好。

“这里是雷云渡的渡口吗?让我看看。”程溪动了动身体,兴奋道。

“回船上再看。”

裴游时声线沙哑,不容置喙。

“还要?多久?我身体麻了,你手臂是不是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好硌人。”程溪小声说。

“体魄长久锤炼,有一个境界名?铁骨,肌肉似铁,这与瘦不瘦无关。”裴游时解释。

“就算这样,你也瘦啊,还没有我肉多。”程溪伸出自己葱白手掌,在裴游时面前晃了晃,“看见没,你手掌上的皮肤都要贴着骨头了,你还是多吃点灵膳补补身子吧。”

裴游时抱着少女的手臂微紧,故意曲解道:“嘴上说得好听,你心里指不定盼着我死了多少回,往后不要?这么虚伪了。”

他明知道这么说少女会生气。

可就像嗜甜的人,生了病不能吃糖,却又忍不住地想要舔两口,又安慰自己只吃这么一点,应该不会加重病情,可仍旧会担忧一阵。

他内心渴望能获得回应,却又担忧回应不是自己所期待的。

但直到回到灵船上,少女都没有再吭声,裴游时神色阴沉得可怕。

灵船甲板有修士负责巡视,他们留意到裴游时,本想打个招呼,但在触及青年俊美脸庞的阴沉之?色,又缩了缩脑袋,连忙降低自己存在感。

看不见,看不见我……

这些修士在心里祈祷。

裴游时无视他们,把人抱到灵船三楼,临近瞭望台的一间敞亮舱房。

他垂眸看着只显白皙下巴的少女,嗓音嘶哑而低沉,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示弱,“怎么不说话?你平时最喜欢撒谎,怎么连骗我一下都不愿意。”

程溪沉默挣扎着从他怀里落下,她伸手掀开黑色袍帽,解下雪缎却因舱房里过于明亮的光芒眯了下眸子。

裴游时下意识将舱房窗户的竹帘放下,侧身帮她挡了一处光,神色平静地与少女对视。

“裴游时。”

程溪仰着头,盯着裴游时,一身黑袍穿在身上像个偷穿大人衣物的小孩,她娇软嗓音掷地有声:“从一开始,本就是你想杀我。”

“我从未想过要?杀程小药。”裴游时一双深邃眸子冷得可怕。

“那你凭什么要?说程小药盼着你死?你嘴上说得好听,不杀程小药,可你从未忘记我是雪团!”

程溪一字一句咬字格外清晰,她迎着青年可怕神色,不避不退笃定道:“你敢说,你忘了吗?”

裴游时忽然抬起了手。

程溪身体下意识紧绷,但她没有退,也未显露丝毫怯意。她如今有龙溪池,还有人炼魇,自身实力也不弱。

她已经有资格站在裴游时面前,与他就往事好好掰扯,不杀程小药,杀雪团,嘴上说得好听。

但程溪发现自己想当然了,于裴游时来说,雪团叛主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明明刺得他很疼,还偏偏那么嘴硬,忍着疼对她笑,楼西州说裴游时有入魔先兆。

程溪起初不信,但他若一直想不通此事,就算现在不入魔,以后也是迟早的事。

裴游时布满厚茧的手,覆上少女温热脸颊,他像在与自己做思想搏斗,神色格外扭曲,迟迟没有说话。

“……为什么?”裴游时眉宇间极尽痛苦,嘶哑声线带着颤音问。

他自认对捡回来的灵兽蛋,没有虐待也未苛责,为何,要?背叛?

程溪刚想说话,覆着脸颊的粗糙手掌忽然抽离,她连忙握住这只手,神情无比认真道:“因为我自私。”

自,私?

裴游时眸中罕见地浮现迷茫。

“我不想为你活,我想为自己活,就这么简单。即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程溪说出这些话后,只觉心情无比顺畅,连带着心境都有所提升。

她不能说原来雪团最后落得的下场,她也不想再去编造各种谎言,她如今所说,就是自己最?初所想。

哪怕所有人骂她自私,程溪都无所谓,她灵魂也是个人啊,她凭什么要?成为某个人类的私有物?

“从离开缘仙宗起,我就是我,我获我喜,我损我悲,我惹的麻烦我一力承担,我不需要?也不会依靠或主动牵连任何人。”

程溪说罢,转身走近舱房里的桌椅,她提起茶壶为自己斟倒一杯茶水,轻抿了口。

“裴游时,解除神魂契约,是我不对,但我还是会这么做。”

看着神色莫测,一直没说话的裴游时,程溪心里有点打鼓。她说得太嗨,应该,不至于把人气得当?场提剑杀人吧。

“……你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过了许久,裴游时看着坐在凳椅上,五官白皙精致的少女,哑声说。

“灵兽会成为附庸,是因为它们灵智未开。你这么聪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有什么错?”裴游时语气平静说完这些话,干脆地转身离开舱房。

程溪眸子睁大,目送裴游时的背影:“!!!”

什么?裴游时竟然没气急败坏拔剑,甚至还意外地好说话!啊啊啊啊!

程溪一直以来对他的刻板印象瞬间崩塌,愣了盏茶时间才渐渐缓过神来。

所以说她这回直接摊牌,效果?居然意外的好?

程溪还是有些不敢信,她环顾这间宽敞明亮的舱房,走近遮着竹帘的窗户,将帘子拉起来。

从这个窗户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深蓝海水,雷云渡这个渡口是通往海域的支流之?一,这也是陆州修士通往海域最?近的路线。

“燕逍!”

龙溪池被海风气息唤醒,从锦囊里钻出长着龙角的脑袋,兴奋道:“这片水域的鱼获很丰富,我能下去觅食吗?我这两天就要突破元婴中期了,还能顺便在水域解决。”

“注意隐藏踪迹,不要?招惹修士。”程溪把龙溪池从锦袋里捞出来,看着手心里的漆黑小蛟龙,叮嘱道。

“知道!”

龙溪池爽快应下,轻轻一跃化作黑线落入深蓝海水里,不一会便有灵船上的修士靠近这一处船道观望。

程溪与金丹后期修士对上视线,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她嘴角一抽,身形主动远离窗户。

田策看着五官精致出尘的少女身形隐去,眉头轻皱,直到三楼舱房窗户关上,他才回到一楼舱厅。

“老张,三楼天字号的舱房,什么时候住了位女修士?”田策找到在舱厅里翻阅玉简情报的张无,直白问。

张无手里握着杆毛笔,听到这个问题,抬起一张风度翩翩的脸看了眼田策,又低下头:“不知道,不过昨日还没听说过,今日回来的又只有船主。”

“那位女修士极大可能是船主带回来的,你若想知道更具体的,不妨去问问船主。”

张无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算了吧,我可不敢去问,我先去休息,有任务再喊我。”田策摇头说罢,穿过舱厅回到自己的住所。

张无倒是从书架上拿过灵船名册,从后往前翻,并未看见新添的。

“她姓程,是位医师。”在张无翻阅期间,裴游时的声音忽然响起。

“裴船主。”

张无抬头看向神色淡漠,一副生人勿进气场的裴游时,笑着??完招呼,拿毛笔添上一个新的名?字。

“既然是医师,那能请她去看看伤势颇重的几位兄弟吗?”张无提议。

裴游时没做声,张无当?他同意,将名?册放回书架,动身前往三楼。

“叩叩——”

程溪正在舱房里制作百灵膏,忽然听到敲门声,还伴随着温润有力的嗓音:“程医师,在下乃灵船上的主事张无,船上有几位兄弟伤势濒危,想请你看看。”

田策,张无……

程溪嘴角一抽,没想到之前在圣坛短暂合作过的临时队友,居然还能以这种方式在雷云渡碰面。

程溪蒙上雪缎,披上裁剪过的黑袍??开房门,开门见山道:“伤者在哪,带我去。”

看着身材娇小,声音听起来年纪也不到,修为仅是筑基初期的医师,张无愣了下,又很快反应过来。

“程医师请随我来。”张无说罢,走在前面带路。

在张无的带领下,程溪仔细观察这艘灵船,发现面积并不大,整个三楼的舱房大约在十来间,长度约两百来米。相比三楼海风吹拂视野辽阔,二楼是灵船的核心掌舵室,设有阵法,灵气非常充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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