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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骂时不堪入耳的脏话,厮打时的闷响。突然“啪”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朱玲的惨叫。
雁升坐起来,心跳得很快。
但他不想出去,出去只会引起三个人的混战。
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应该是花盆。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好像中途还有不知道他俩其中的谁踩碎了泡沫箱,“砰”一声响。
幸亏他家楼上楼下都搬空了,不然邻居估计得直接报警了。
“你不是人!你畜生!”朱玲哭着吼,“离婚!离!”
最后一个“离”字出了一半声就哑在了另一声脆响中。
雁德强这一掌可能是掴得太使劲,以至于这声脆响听起来其实并不很脆。
“畜生!雁德强你是畜生!”听声音朱玲从地上爬起来了,捡了不知道什么瓷器抡到了雁德强身上。
一阵器皿爆开碎了一地的巨响,雁德强痛叫,接着又是缠斗的闷响和互相辱骂。
今晚霍霍了太多东西,明天起来又得好一通收拾。
本来这一晚按惯例闹两个来小时就能平息的,但这次一直打骂摔砸到天亮雁德强才甩门离开。
是因为朱玲说了“离婚”。
雁德强投资的公司在朱玲名下,离婚后股份不按共同财产处理,全都在朱玲手里。雁德强一辈子就这么点儿东西,他指着这个活,只能靠着老婆活,拿着那点儿钱在外边喝酒混窑|子,回家打老婆,做下三滥的事就是他的全部生活。
雁升小时候也天天被雁德强打,不止雁德强,朱玲也拿他当出气筒。屁大点儿的一个小孩儿,一边被亲爹亲妈毒打,一边还哭着求他俩别互殴,他心疼爸爸妈妈,不要爸爸妈妈打架。
直到有次朱玲又要闹离婚,雁德强拿刀架在了雁升脖子上。
他阴恻恻地咬着牙跟朱玲说,你要是敢离,这刀我就敢割下去。
雁升当时才十二岁,他吓懵了,茫然地看着朱玲,喊她“妈妈”。
“你割。”朱玲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转头抱起胳膊,“我要离婚。”
雁升震惊地看着她的后脑勺,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四肢百骸如坠冰窟,浑身几乎失去了知觉。
就连雁德强的刀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不浅的口子,血汩汩流出来,他也没感觉到。
幸而这时候邻居有来劝架的,一进门就看到了这副场景。
雁升躺在医院里,听见外面他们还在吵,有人在劝,但他听到更多的是“雁家这个小孩儿真可怜”、“这父母不是人啊”、“看到没,血赤糊拉的那一道大口子”、“他家这太吓人了”……
送去医院后就再没人来看过他,脖子上缝了针,打麻药很疼。
他后怕,如果当时没有邻居进来,自己的喉管是不是真的就被他割断了。
然后像小学时候那只小狗一样,摸上去僵硬冰冷,感受不到呼吸。
他惧怕死亡。
出院后,原本开朗的小男孩儿像变了个人,冷漠寡言。
周围人都说这是吓着了,受刺激了,好好一个孩子给毁了。
只有雁升自己知道,那一刀是把他划醒了。他开始意识到世界上最亲的爸爸妈妈对自己来说是危险的,知道他们在这种畸形的生活里,已经被磨得心理不正常了。
雁德强也开始防着他,孩子越来越大了,谁知道会不会替他妈作妖?
全家人的身份证和家里的户口本都在雁德强手里,就连雁升中考和会考都是雁德强拿身份证给他报的名。
十六岁那年,雁升费了一个月的劲,好歹才把自己的身份证偷了出来,被雁德强一顿毒打,过后发了一星期的烧。
但雁升赢了,他的身份证只在自己手里待了一个下午,但他把自己的直播账号和公司签了约,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直播助手。
经济上渐渐不用再依靠家里,他半个人就自由了,只要有个合适的时机,就能脱离雁德强因为防备而愈加收紧的控制。
总有一天能从深渊最底飞出去。
有次跟雁德强打起来,他一身伤地按投资方档期去录视频,夏天山林里潮湿,连续的视频录制让他得不到足够的休息,身上伤口发炎,顶着高烧在山林里住了好几天。
找新场地的时候发现了一片隐秘的空地,周围都是盘根错节的老树。
于是他喊人另找材料运上山,没开直播也没让助手帮忙,自己一个人在深山里待了一个星期,修了一间小树屋。
一间谁也不知道的树屋,他自己发着高烧亲手造的,他不知道是跟自己赌气还是为什么,但造出来后心里特别畅快。
后来树屋一直没被公开,他也没再去过那片林子。
留着,等长大了,逃出去了,就回来看看这间树屋。
等长大了,沉疴都会治愈,一切都会变好的。
好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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