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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室里,刘湍正坐在床边,见贺中鹤和雁升进来立马站起?来了,眼眶还红着,张了张嘴又想说感谢的话?。“收声儿吧。”贺中鹤把他按下去,刚在医院底下买的花放到床头。
一捧满天星。
刘语林躺在床上,背后被垫高了一点儿,两条腿都吊着,脖子上套着支撑器。
她目光呆滞地扭头看了一眼花,没?看贺中鹤和雁升。
刘湍妻子也?在病房,四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出病房,刘湍站到走?廊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不敢跟老头老太太说,他们不理解这个病,就觉得?她在胡闹,也?怪我,工作太忙没?时间顾她。”
“得?办休学吧?”贺中鹤看了眼病房里头,刘语林状态说不上来好或坏,但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缓过来的。
“明?天去学校办。”刘湍叹了口气,“压力太大,而且之前我怀疑她在学校受人欺负,问她不说,问老师同学也?都不知道……高考可以拖一年两年,她这个状态不可能再自?己在学校待着了。”
“你们怎么想到去那边找她?”刘湍扯了个苦笑,“这今天要?是没?你们,真不敢想……”
“之前在六楼撞见一次。”贺中鹤说,“人没?事儿就好。”
病房里,刘语林盯着雁升。
“想聊聊?”雁升问她,中午在连桥可能有些话?她也?听进去了。
刘湍妻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冲雁升点了下头,带上门出去了。
“你叫雁升。”刘语林轻声说。
雁升发现?她说话?不止声音像小孩儿,语气也?特?别像。
“对。”雁升拉了椅子坐到旁边,双手交握胳膊肘撑在膝盖上。
“我在年纪红榜上天天看见你。”刘语林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你有猫。”
雁升更听不懂了,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耐着性子跟她聊:“所以呢,你怎么知道猫是我的?”
刘语林闭上眼,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却是另一个话?题了:“我看见你脖子上有疤。”
“啊……”雁升拉了拉领子,秋天那会儿不把校服领子拉上去的确能露出来一点儿。
“也?是你自?己割的吗?”刘语林看着他。
雁升这才明?白过来,这是找同类找共鸣来了。
“是。”他撒了个谎。
刘语林没?说话?,还是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后来我自?己去了医院。”雁升开始跑火车,从给她带的那束花里掐了一小截放在手里转,“因为我突然发现?活着很有意思?。”
“你现?在躺在这儿,我没?有劝你的打算。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哥,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有一个。”
“你的经历我不知道,但是我以前的痛苦绝对不比你的少。”雁升说,“我不用替谁考虑,想走?就走?,但是我没?有。活着就有机会摆脱出来,可能下一分钟,或者下一秒,就能遇上该遇的人或事儿。”
后头这句他是真心实意说的。
没?有劝说,没?有灌鸡汤,只是站在以分享经历者的位置,告诉刘语林他感知到的。
说到这儿他自?己也?有些晃神,不知不觉间就离以前那个家很远了,现?在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多?轻松愉快,还在老城住着暂时没?能出去,但始终是有光从缝隙里照进来的。
贺中鹤挺能炸一个小太阳天天在身边大大咧咧地照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日子慢慢喧嚣起?来,他偶尔也?跟同学聊天了,不再只闷头扎在学习找踏实感了,跟所有事物隔的那层膜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声音漏进来,他却没?有措手不及。
刘湍再进来的时候雁升冲他笑了笑,走?出病房。
“聊了聊?”贺中鹤站在窗边,背着光,冲他勾着嘴角。
“随便跟她说了点儿,抑郁症又不是几句话?就能治好的。”雁升走?过去。
幸而刘语林只是摔伤了,而且猫也?找回来了,这个挺惊险的假期虽然疲惫,但没?虚度。
刘语林没?事儿归没?事儿,小班女生跳楼的视频很快在学校表白墙和超话?传开了。
当时围观的人也?有不少认识他俩的,开学那天一进教室,雁升和贺中鹤被一群人围住。
“视频我看了,那个女的是不是摔残了?”
“她没?攻击你吧?那人看着怪瘆人的。”
“你俩可以啊,她家属该给你俩送锦旗进学校。”
贺中鹤这两天本来就遇上挺多?事儿休息得?不好,让这些人一闹有点儿烦躁,都给挥手赶走?了。
中午去食堂的时候石宇杰跟着一起?:“日啊,真是那人?好几回了,我就觉得?她不大正常。”
贺中鹤把他盘里一块鸡米花戳走?了:“咱讨论点儿别的呗,我现?在脑子被迫让你们给塞满这个。”
“操。”石宇杰小眼珠子跟着他筷子走?,“你怎么不戳雁升的?”
“你提醒了我。”贺中鹤赞同地挑了下眉,伸手从雁升盘里也?戳走?一块儿。
“盖饭里鸡米花的精髓不在于它?是鸡米花。”雁升慢悠悠地解说,“而在于一份盖饭里只有几块鸡米花,这就显得?它?格外珍贵。”
“啧。”贺中鹤一拍手,乐得?不行,“衣钵弟子。”
石宇杰坐他俩对面吃被戳走?最后一块鸡米花所以不再珍贵的盖饭,瞪了这两人一眼。
他发现?就不能把自?家兄弟放到别的男人那儿散养,没?几天回来就不认窝不认人了,连聊个天儿都让他有种就算挤进去也?只是局外人的感觉。
元旦回来二轮复习就全面开始了,如果说一轮是从头到尾最后一次把高中所有知识点捋一遍,那二轮就是大量做题来巩固每个专项考点知识点。
期末近在眼前,就下周。
贺中鹤压力反正是挺大的,两天假期一点儿习没?学也?挺有负罪感。
现?在有努力方向了,不止是奔头,也?是压力,同时也?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
插曲过后又回到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做不完的卷子、永远轰隆隆从白天响到黑夜的油印室、结着厚冰的骨头汤池塘、雁升的警笛头闹铃。
不过警笛头暂时听不到了,杜兰珍出差回来了。
晚上上楼回家杜兰珍已经等在门后头听动静,贺中鹤刚一要?掏钥匙然后跟雁升依依惜个别就被杜兰珍一开门打断了:“瘦了嘛这怎么?”
“雁升也?瘦了。”杜兰珍抱着飞狗,笑着说,“你俩趁我不在偷偷减肥啊?”
“让狗气得?。”贺中鹤随便扯了个理由,“它?磨人。”
“烦弃人家就送出去,别等我一骂它?你又出来护着你宝贝狗。”杜兰珍撇了撇嘴,“雁升来玩会儿,阿姨烤了松饼。”
“就……不了吧,赶着回家学习了。”雁升回忆了一下杜兰珍的烘焙技术,她那烤箱不是烤箱,是生|化?|武器制造基地啊。
进家之后贺中鹤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打算先?说了免得?她怀疑。
“我下巴搁桌边儿蹭了一下,上课捡笔蹭的。”贺中鹤仰起?头,指了指那道小疤,“就这儿。”
杜兰珍皱起?眉头,走?过来把他手扒拉开:“我看看。”
贺中鹤挺紧张的,怕她看出来这是道缝合的口子。
“说多?少回小心小心你就是不听……”老妈脸一板,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开始数落。
“这幸亏在下巴上,要?蹭了颧骨我看你怎么办,不破个相你浑身难受是吧……”
“蹭伤了您儿子很抱歉,下回不敢了。”贺中鹤赶紧认错,吐了吐舌头溜回卧室。
老妈没?看出来他可怜的下巴经历了什么,也?多?亏刘湍缝得?好。
拆线后自?由洗澡洗头不用再抱着洗发水去理发店的感觉非常爽。贺中鹤关掉喷头,把头发捋到脑门儿后边,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
雾气中模糊的一个帅哥。
虽然眼睛底下被高考摧残得?淤着层乌青,之前挺讲究一直修着的眉毛最近也?没?时间修了,发顶白头发也?显出来不少。
还有下巴,不仔细从正面看看不出来,疤那儿凸|起?了一点儿,因为里头那层肠溶线还没?溶掉。
突然有点儿感慨,受了这一阵伤加假期那顿刺激,要?是没?个人可倾诉一下,他肯定特?憋屈。
真要?倾诉,身边塑料朋友们当热闹听,铁子石宇杰脑子有问题觉得?男人伤吧伤吧不是罪,想从老妈那儿寻求安慰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有些委屈本来得?自?己消化?。
但现?在又不一样,现?在他有人可倾诉,有人陪着经历这些,有人照顾,有人疼。
他有雁升。
这种踏实不是某一刻突然体会到,而是在匆匆忙忙晃晃悠悠的日子里慢慢渗进来的。
跟之前他一个人无聊时坐在阳台上啃着冰棍看老城区车水马龙生活百态不一样,和雁升相处是切身经历的,给他留下回忆和烙印的,一桩桩平平无奇却填充了他十八岁人生的小事。
如果这些细细溜溜的小事儿一下子被抽离出去,生活也?就空了。
突然有点儿不敢想,如果大学没?能在一块儿,再遇上什么事儿,自?己孤零零上哪去找人疼。
走?出浴室杜兰珍已经把客厅灯关了,在她卧室躺着看书,嘱咐他吃药。
装作挺困地吃完药回到屋里,贺中鹤轻手轻脚从书柜里抽出复习资料。
卧室没?开灯,就一盏小台灯开到最低亮度。
双曲线函数、同位语从句、矛盾的主要?方面与次要?方面。
一道道题刷得?人脑子发木,数学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解出来,政|治不是写了背过的东西?就能得?分。
但笔尖划过,留下的密密麻麻一片不止是不知对错的答案。
写到笔头都有点儿发热了,贺中鹤甩了甩酸疼的手腕,吸一下鼻通又往眼皮儿上抹了清凉油。
他伸展了一下嘎巴响的腰背,从床上摸过手机。
雁升坐在桌前准备看睡前最后一遍历史年表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看都没?看,直接接了开了免提:“嗯?”
“想你了。”贺中鹤的声音传来,很小声,估计怕他妈听见,赖赖歪歪的。
雁升笑了,按了按有些干涩的眼:“仨小时。这是不是等明?天早上见了我得?哭啊。”
“差不多?。”贺中鹤嘿嘿乐了两声,听声音正翻书,“都你给惯的,我现?在不想一个人睡了。”
“赶紧睡,狗命重要?。”雁升说,“不唠了啊,再过六小时就见着了。”
那边贺中鹤笑了半天,没?头没?脑感慨了一声:“真好。要?没?你我可能真撑不到高考。”
“行了,”雁升也?笑了笑,“晚安。”
“先?别!”贺中鹤那边吭哧折腾,“好了我钻被子里了,你别挂,就这么开着,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听着睡得?踏实。”
贺中鹤戴上耳机:“之前我看你视频助眠,现?在直接听你电台直播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那我自?娱自?乐放松一下。”雁升伸了个懒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伸完懒腰出的那声气儿很低,听得?贺中鹤有点儿脸红耳朵麻。
“娱呗乐呗,我给你录下来刻个碟儿。”贺中鹤挺无语,这人要?点儿脸吗。
“刻碟儿就算了,你自?己听一次就行。”雁升那边慢悠悠地说。
“那不够,得?让你一众粉丝听听你德性。”贺中鹤翻了个身侧躺着。
不知道是不是开了小黄|腔脑补过度产生错觉,雁升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哑,带着不明?显的喘:“录吧。”
贺中鹤突然愣了,半天没?说话?。
雁升很低地笑了一声:“开始了,现?在挂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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