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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行来青花院的时候,却见得三舅母的小堂里,二舅母李氏正拉着三舅母说话。上回在祖母寿松园里,两人明明还因得过继子嗣的事情,颇有些争拗的…
可早年长卿在徐府借住的时候,两位舅母待阿娘和她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入来小堂她便依着礼数与二人称呼着,“二舅母好,三舅母好。”
二房见得长卿来,面上几分没反应过来的惊叹。三房小张氏却是笑着来迎,“长卿来了,我就知道,今日你定?会来寻长怀的。你们姐弟也?该要说说话。”
长卿笑着,“可被三舅母看穿了我。我是来寻长怀的,可也是来跟三舅母说说话的。”
小张氏直将人拉来坐下,二房李氏却望着长卿笑得几分尴尬,“长卿来了啊…”
“嗯。”长卿见得二房的面色不好,大概也?能猜出来几分她的心事。就算二房更喜欢天勤,可过继的事情,祖母那日本也是敲定了让长怀过去的。长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来,二舅母大约也?是吃不?准长怀过继的事情还能不能成。
她忙问候了一声:“二舅母脸色不太好,可是昨日夜里睡得不?好?”
李氏三两句话将长卿敷衍了过去,手中持着的娟帕却是紧了紧。她今日一早起来,便去了大房打听。听大房那边得来的消息,安远侯府倒了之后,这嫡出的女儿便在宫中沦为了婢子。按着理?儿,婢子该是不能随意出宫的,也?不?知如今怎会出现在杭州城…
只是她是长怀的长姐,安远侯夫妇虽是不在身边了,长怀过继的事情,怕是还得看着长卿的面子。到底不?知道老?太太又是怎么想的了。
可不管怎样,李氏想要个儿子在旁傍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老太太都已经开了口,那她也?不?可能轻易就放过了。想到这里,李氏忙将一旁的果碟子往长卿面前推了推,“长怀可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养着你三舅母身边,可是让她顺心又顺意的。读书肯用功,又孝顺,多是安远侯教养出来的好底子。”
长卿却笑着,“二舅母这么夸他,可别让他?听见了。夸得傲气了,便是不好了。”长卿说着正去拾起个果子来,却被一旁明英夺了过去。
“姑娘得忌口这个,殿…主子让明英看着姑娘的。”
“……”长卿怎不知自己要忌口这个。只是早两日被关在小别院里,吃食都是婢子们送上来的,该是不能吃的,便也没被端上来。
三房如此听着,只觉得不?能怠慢了,便唤了一旁自己贴身的丫鬟,“刚刚出了湿邪的天气,这些水果寒凉,的确是不该多吃的。小厨房里还温着些燕窝,你去端出来,与表小姐和二嫂嫂一道儿用。”
李氏听着三房都在讨好长卿,心中本就担忧着长怀的事情,眼下更是觉得不?太稳当起来。笑着与长卿继续问道,“长卿此回回来,是来看老?太太的吧…”
长卿答着,“嗯,来看看外祖母,也?是来看长怀的。”
李氏到底按捺不住了,直将心底里的话问了出来,“你也?知道,二舅舅这些年膝下无子,长怀在我们徐府上也?住了两三年了。到底安远侯府的事情过去那么久,这孩子也?总得有个父亲照看着。早前老?太太便松了口,让长怀过继来你二舅舅这里,他?喜欢读书,日后二舅舅也?好照看他?的前程。长卿你觉着可好?”
李氏这一番话,长卿早就心知肚明了,是以面上分毫并未惊讶。她却是垂眸了下去,抿了抿唇,“外祖母如此说,该也是为了长怀好。可这回长卿回来,是有父亲的消息,还得等长怀知道了,再让他自己考量。”
“安远侯有消息了?”却是小张氏接了话去,“早以为发配了北疆,该就断了消息。”小张氏却总觉得也?该是好消息,面上自然地挂着笑容。
李氏面上却是几分紧张了起来,忽而有种落了空的预感。“是什么消息?”
长卿笑着起了身,“我还是先与长怀说了,再让祖母告诉舅母们吧。”明英来扶着人,长卿却问着,“三舅母,长怀可是在房中读书?长卿去看看他?。”
小张氏也起身来送人进去:“是呢,与天勤一道儿。你且去寻吧,就在后头。”
等得长卿去了里头,李氏方才一副哀苦,叹气出来,“这是什么事儿…”
小张氏却笑着,“该是好事儿。若是安远侯府还能起来,徐府在京城可不还多了个靠山么?瞧你,一副愁眉苦脸做什么?”
“我是说长怀那孩子,老?太太可说得好好的。这可是要反悔了?”李氏说着有些气急,拧着帕子起了身,“不?行,我得找老爷说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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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进来书房的时候,鼻息里闯入一抹浓浓的墨香。徐府是大家,用的墨也都是好墨。两个男孩子就这么坐在书桌前,一左一右,正一道儿习着字。
听得书房房门开的声音,天勤一把抬了眼,“是表姐来了。”说罢,方才戳了一戳一旁还在写字长怀。
长卿记得,三舅父那时候也?是不喜欢读书的性子,天勤便也?活泼一些。比起舅父家顺风顺水养大的天勤,长怀的性子便就沉了许多。手中放下笔的动作稍稍迟缓,却很是端正周圆。
长卿却笑了笑,那放笔的姿势是与阿爹学的,不?紧不慢,是本着对笔墨文字的尊重,持着一副安然的心性。这才是安远侯府的公子。
天勤已经来拉着长卿的衣袖了,长怀方才从座上过来。长怀的眉目像阿娘,与长卿一样是一双凤眸。小公子望着长卿眉眼弯弯一笑,却是与长卿作了一揖,“阿姐来了。”
长卿直去寻着他?的手:“昨日顾着陪祖母吃饭,都没与你说上话。”
长怀这才持着她的衣袖,将人扶去了窗边的茶座坐了下来。
长卿却见得长怀眼里几分湿润,“阿姐瘦落了许多,这两年定?是吃了好些苦。”
天勤去了外头吩咐下人们送茶水来,方陪着过来与姐弟二人说话。听着长怀颇有些伤感,忙着缓和着二人的情致,“我看表姐确是出落得更好看了。”
长卿一指头戳去他?额上,“天勤倒是越发?像三舅舅了,圆滑得很!”
天勤笑得呵呵的,脸上却不自觉的羞赧了。
丫鬟送上来茶水的时候,一并将三舅母方才送来的燕窝端来了长卿眼前,“夫人吩咐了,让端来给姑娘的。”说罢,那丫鬟又去提点了一番天勤,“夫人找少爷有事儿。少爷且随我去吧。”
天勤还有几分不?愿意,可他向来和长怀要好。昨日夜里,长怀因得阿姐回来,高兴得很晚都没睡着,拉着他?说了好久的话。天勤便是知道,长怀定?也?想和他?阿姐单独呆一呆。
那丫鬟又催促了声,天勤便随着她出去了。留的姐弟二人单独在房中。
长卿喝了几口燕窝粥,先问了好些长怀的身体,学业。可姐弟俩毕竟分开了两年,除了这些少年应有的生活,长卿也问不出来别的了,她这才放下了舀着燕窝的勺子,从袖口里拿出阿爹的那封信件来,笑着与了面前的少年,“你认得的字该多了,看看吧。”
长怀原只是想多陪陪阿姐,他?觉得,阿姐此次回来省亲怕是不会太长。他?太珍惜和阿姐在一起的时日,所以要过继给二舅母的事情,并未来得及和阿姐说。
眼下阿姐面上笑意盈盈,长怀方才也?跟着喜气了几分,从阿姐手里接过来那信件,方才见得信封上的字迹,长怀便惊住在了原地,“是阿爹的信?”他?抬眸问阿姐求证,见得阿姐点了点头,才忙将信从信封里抽了出来。
一行行字迹读完,长怀眼里持着泪,抬眸问长卿道,“阿姐,你是来接我回京城的?”
长卿直将少年揽来自己怀中,轻轻应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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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舅母院子里回来寿松园,长卿见得外祖母正与林管家吩咐着些账目上的事情。等得林管家出去了,长卿便趁着外祖母精神好,将阿爹和阿娘特赦的事情与祖母道明了。
老?太太生养了三个儿子,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疼到心坎儿里的。当年安远侯府抄家的事情传来杭州城,老?太太还病了好些时日。如今听得这个好消息,先是拉着长卿的手哭了好一阵子,而后便喜上了眉梢,让人去将刚出去的林管家又喊了回来。
“去从账房里支三千两银票出来,姑爷和小姐要回京城了,先给他?们备着用。还有,将去年的绸缎儿都拿出来,回来了,该要做新衣衫,还有…”
长卿直将外祖母拉了拉,“外祖母,您先歇歇气儿。长卿也存了好些银两的,到时候和阿爹阿娘商量着来便是。您别急坏了身子。”
“我是高兴呐。”老?太太的眉梢都比昨日高了几分。
长卿也跟着外祖母高兴…
不?过一个下午,安远侯和夫人特赦的消息便在徐府中传了遍。老?太太院子里来了好几波人,多是来说些好话给老?太太听的。可到底只是抄家之后的特赦,比不?上加官进爵,并非光耀门楣,可却是劫后余生。
大舅母稳重,一直在老太太身边陪着,顾着老?太太的身子。先是三舅母将天勤和长怀都带了过来,晌午长卿虽去了一趟青花院,可只是与长怀看了信件。并未与三舅母说明情况。如此重大的事情,长卿自是觉得,该先说给最年长的外祖母听,再由得她说给大家知道。
长怀入来寿松园小堂,便被外祖母拉着过去,捂着手,说了好些话。多是庆幸老天有眼,得来福报。三舅母一旁听着,也?抹了抹眼泪。唯独天勤调皮些,见得一屋子气氛沉重,便挑着新鲜的说。“表姐若回去了,长怀也?跟着回去。我也?想去京城看看。”
小张氏忙一把拉住了人。倒是气氛便也因得天勤这打趣的话,活络了不?少。
二房李氏带着长卿的表妹徐思颖进来的时候,面色却是几分踟蹰的。李氏表面上哄着老?太太高兴,长卿一旁看着,也?知道二舅母的那番小心思。长怀的生父和生母都回来了大周,那他便也没有过继给别人做儿子的必要了。二舅母挑选来挑选去,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倒是表妹徐思颖过来,拉着长卿,又望着一旁的长怀,“还以为要和长怀做亲姐弟的,思颖还给他?挑了料子作新衣,如今看来用不上了。”
长卿抿了抿唇,可谁又想姐弟分离呢?她和长怀,日后定是要好好在一处的。她便也?顾不得思颖和长怀这本就不?亲的姐弟情分了。
后来,又来了好些外家的人。大多是几位舅母娘家的,借着机会过来走动走动,又与老太太说些好话。
趁着人多,思颖却拉着长卿问了好些京城的事情。
“听闻表姐在皇宫里当差,侍奉的是哪宫的娘娘?”
长卿只道,“不?是娘娘…”
“那便定?是公主了。”思颖笑得像个孩子。
长卿倒是没多说什么,当是默认了。徐家数代书香门第,怕是唯独她一个未经嫁娶,便被男人纳为了通房。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思颖见她的表情,又问道,“表姐,公主长得好不好看?皇帝陛下生的俊吗?”
长卿只当是玩笑话,与她说了几句。便随着外祖母身边待客了。
约是得了好消息的缘故,老?太太今日十二分的精神,一直到夜里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面上都还挂着笑。长卿却是倦累得很,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由得明英和长怀将她送回了屋子,方才沾着了被褥便睡得沉了。
谁知一觉醒来,却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她本还要与外祖母请早安的,可自己连床榻都没起得来。还得累着外祖母从屋子里赶来探她的病…
长卿靠着床头坐着的,外祖母伸手来探了探她的额头,“昨日里还好好的,怎的今日就病了?林管家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长卿却总觉着有些心绪不宁的,“外祖母,可能只是累着了。该不用请大夫了。”她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若她这些日子吃累,真?是因得那件事儿,一会儿大夫来探清楚了脉象,她该怎么跟外祖母解释呢…
“那怎么成呢?”老?太太心疼外孙女儿,见得她面色不好,便就不?肯松口了。
可林管家请的大夫还没来,却是明英将许太医领了进来,与老太太道,“许大人是宫中御医,姑娘的身子向来是许大人照料的。就不劳烦其他的大夫了。”
老?太太一把年纪,自然是精明的。长卿身子由得御医亲自照料,该是后头有主儿撑着,这民?间的大夫自然也比不?上御医的医术,就怕还会看坏了外孙女儿的身子。老?太太给许太医挪了地方,便又喊了人来,去通传给林管家,那大夫也不?必找了。
许太医还未请脉,只是望着长卿的脸色,“姑娘可是受了累?”
“嗯。”长卿答得轻声,自觉的伸出手腕儿递到许太医面前。可她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她不敢往那处想,该只是昨日太过累着了…
许太医坐来床边圆凳上,仔细探起来长卿的脉象…
寿松园里要请大夫的消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传去了几房媳妇儿那里。大房以为是老太太身子不?好,很快便赶过来长卿屋子里陪着老?太太了。见得老?太太、安然得很,这才放了心。
三房还顾着两个公子的功课,二房也借口说身上不?适,便没来得那么及时。
许太医探着脉象起来,方才与老太太回了话,“主母放心,姑娘一向体虚,该是受了累方才不?适。这几日好好卧床休息,鄙人再给姑娘开一副宁神补气的药方。吃上两天该就能好转。”老?太太听得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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